十只啤酒罐,或立或卧,散落在天台和水泥围栏上。
总共一打,还有两罐在我和龙君手里。我的刚打开,龙君的还剩半罐。
龙君靠着围栏,弥望着远处的车流和黄昏中的灯火。此刻,他的脑海中是有思绪抑或无思绪,是简单地倒映着这现实中的城市,或者回到某个久远的过去,没有人清楚。他只是间或摇晃着手中的易拉罐,然后将易拉罐送到嘴里喝上一口,眼睛一直定定地望着远处的车流和灯火。
大概是我们都觉得这城市的高楼太过压抑,所以相约到这里的天台来吹吹风,唯有在这里,我们离辽阔的天空更近了一些,我们还能在片刻间感受到自己拥有的空间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局促。
夏日黄昏的风吹来的是一天中残留的闷热。然而我们都喜欢风,我们曾经渴像风这般自由,渴望像风中的飞鸟,像阳光中飘浮的尘埃。我们总想,就这样飘啊飘,飞啊飞,去到遥远的地方,去陌生的城市,去初春的柳树上,去心爱的姑娘身旁,去做陌生人的呼吸,去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可最后,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年轻人胸中自由的鸽子被牢牢拴在了这里,一根扎进地里拴住黄牛的木桩,一只生锈的铁笼,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愤懑,却又无力挣脱。大概是青年时某种自由的感觉就要死亡了。
啤酒是从附近的超市买来的,龙君出的钱,说要请我。到天台上,西装扔在一边,松开领带和袖口,我们盘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喝酒,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有时也突然怒吼几声,仿佛是想把压在我们身上的某种宿命的东西推开。可这怒吼片刻就消失了,随着夏日闷热的风,一起消失在城市的街头。在这广袤的苍穹下,我们的吼声显得那么微弱。
可我们的心里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片看起来像春天的草地的地方。有时这地方似乎离得很近,我们能听得见鸟鸣,能闻到草香,能感受到小草的青翠欲滴。有时仿佛我们就是这小草,我们在大地上快乐地生长,长成一棵纯粹的绿,作为一棵小草,我们似乎离星空很近,我们是如此快乐!我们的心里也有远洋,我们是漂泊在海上的船,抑或是这艘船的船长,或者是一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引吭高歌的海盗。我们心里有这样单纯的日子,有这样的阳光灿烂,只是有时它有似乎离得很远很远。我们有莫名的快乐和惆怅。
此刻,在天台上,我很庆幸身边还有陪我喝酒的龙君,有些惆怅不用一个人去背,浓雾弥漫的路上彼此还有个同行者。
夜幕降临,晚风渐凉,城市奉上了全部的灯火,永不停息的车流。
我们也不知道将在这天台上待到何时,或许喝完这最后的酒,我们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或许,我们选择多看会儿这城市的灯火和车流。我们也不知道明天,不知道明天是大好的晴天还是阴雨绵绵,不知道明天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