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6 3章上 第6 3章下

何故上了楼，惊觉屋门未关，他进屋一瞧，素素正欲从阳台上下来。

“素素。”何故喊了一声。

素素吓得手一抖，径直从上面栽落。

何故赶忙奔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爬阳台……”他随即反应过来素素的意图。

素素揉了揉撞得又痛又麻的手肘和膝盖，往常早就趁机撒娇了，可此时因心虚，一声都不敢埋怨。

何故责备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副模样，女孩子家得淑女些。”

素素“哦”了一声，跑开了，跑到卧室门口，蓦地又转过头来，小声说道：“哥哥，你答应了我可以看电视直播的，对吧？”

何故不情愿地颔首。

孙晴与李家的谈判颇为不顺，她觉着电话沟通效率过低，打算回申城一趟，何故欲一同前往，却遭她拒绝。

何故难以理解：“你刚出院就这般折腾，我跟在你身旁好歹能照料你啊。”

孙晴对着镜子整理假发：“不用，那里是我的地盘，有些人是照料，你在这儿好好看着素素就行。”

“你上次和李成星都吵起来了，回去也是怄气，有什么要谈的，不如我去谈。”孙晴转头望向他，微微一笑：“他们对你存有偏见，你去了，事情只会更糟。近来李成星跟我来软的了，我不会把素素带回去，让他利用素素打温情牌，但我也不能带你回去刺激他们，所以，我自己去便好。成与不成，尽人事听天命吧。”

何故摇头：“妈，你着实太执拗了。”

“你还说我。”孙晴拍了拍他的后背，“期望我能给你带回好消息。”

孙晴离开后，何故每日都会与她通电话，但能察觉出她对谈判进展不愿多提，总是避重就轻，令何故愈发忧心。

转瞬，炎热的暑假即将结束，而宋居寒的演唱会定在夏末的一天举行。

素素购置了大量零食，比逢年过节还要兴奋，何故此刻真希望母亲在家，如此便无需他扮作红脸关电视了，可惜他已应允了素素。

“写生作业完成了吗？”

素素高声回应：“写完啦。”

“超过十点必须就寝。”

“演唱会九点半就结束了。”素素在沙发上蹦跶了几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兴奋欢快得犹如一只小鸟。

电视上正在播放演唱会开场前的一些画面。现场人头攒动，由于体育馆门前拥堵了众多的车与人，好多交警在指挥交通。这大半年，宋居寒为挽回形象，多数都在义演，未发布一首新歌，亦无任何大举动，但此次演唱会上却要首发三首新歌，粉丝热情澎湃，准备迎接她们的天神荣耀回归。而以往那些在他出事时冷言冷语的媒体，也再度蜂拥而至。

何故叮嘱道：“你别太吵闹，会影响邻居。”

“知道了！”素素见他要走，“哥哥，你不看吗？”

“我想 他倚在床头，取出了新近购置的有关天体物理的科普读物翻阅起来，然而费了好一番力气看了几行，却发现根本难以入神。

他听闻外面电视机传出的声响，知晓演唱会已然开场，素素正欢快地跟着叫嚷。

未过多时，音乐奏响，虽说听不清所唱内容，但那曲调颇为熟悉，乃是他往昔反复聆听的一首，此歌曾连续六周雄踞华语音乐排行榜首位。

宋居寒所言不虚，应得的奖项他皆已斩获，想要达成的目标近乎都已实现。

就他的年龄而言，已然获取了他人穷极一生所追求的所有，难怪这般骄傲。

何故取出耳机，塞进耳中，可外界的声音仍嘈杂地传入鼓膜，令他全然无法静心，他索性开启手机打算放首歌，可拿起手机的瞬间便愣住了，他忆起，自己手机里的歌，全是宋居寒的。他略带烦躁地从网上随意搜了一个英文专辑播放起来。

世界总算安静了。那本书竟越读越觉无趣，字字晦涩，令他异常生厌，脑海中纷乱如麻，仿佛外面是个正在崩溃的世界，他虽用耳机阻挡了一切，可仅仅是阻拦罢了，并不意味着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清楚自己为何能够冷淡地对待宋居寒，却会因宋居寒唱歌而无法保持镇定。对于宋居寒的歌，他始终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执念，那是七年前的那个下午，深深植入他心底的一粒种子，永远无法拔除。因为不论何时，他都无法忘却那个下午的美好。

他轻叹了口气，放下书籍，后仰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白墙，思绪逐渐变得混沌，眼皮也愈发沉重，最终，他歪倒在床上，不小心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响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骤然睁开双眼，整个人弹坐而起，只见素素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大喊道：“哥哥你快来！”

何故有些愠怒：“你乱叫什么，我不是说过……”

素素扑过来拉扯他的胳膊：“哥哥你快来啊！”

“做什么呀。”

素素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硬是将他拽下了床，朝着客厅拖行。

何故刚欲斥责她，那客厅大尺寸电视里宋居寒毫无瑕疵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映入他的眼帘，令他瞬间有些恍惚。

宋居寒的脸上挂着细汗，反使得皮肤尤为光亮，他瞧上去略显疲惫，不过呼吸已然平稳，他说道：“请聆听最后一首歌，《爱何辜》。”

素素使劲摇晃着何故的胳膊，兴奋地说道：“他讲有一首不在计划内的歌，要送给一个人！是你吧，哥哥，肯定是要送给你的！”

何故已然完全呆住了。

宋居寒莫非疯了？如此明显的……谐音，媒体和粉丝很快就会炸开锅。不，或许是他自作多情了，这首歌未必是为他而作。

可他旋即忆起了最后一次相见时，宋居寒所说的话语。

宋居寒团队的所有人皆已下台，他坐在一张高脚椅上，修长的腿触及地面，怀中抱着一把吉他，面前是立麦，舞台背景那超大幅的 LED 屏幕熄灭了，所有花哨酷炫的灯光效果统统消失，仅存一束圆形的白光，笼罩着他，在偌大且漆黑的舞台上，他显得孤独又渺小，仿佛整个世界仅剩下他一人。

整个万人体育场都寂静无声。

何故和素素也安静下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宋居寒拨动吉他，而后开嗓，那慵懒且性感的嗓音一如过往，却额外增添了浓得无法化开的伤感。

第63章下

《爱何辜》

他们言爱情使人举步维艰

他们称入戏过深难免酿成悲剧

我听过诸多关于爱情的大道理

我吟唱过太多饱含爱意的歌曲

可我始终不明什么是爱情

尘世中无数灵魂痛苦徘徊

还有万千深情破碎散落一地

我曾对那些冲动加以鄙夷

我以为他们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而我依旧不懂什么是爱情

当我错失你眼中的期望

错过你世界的悲欢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当我肆意挥霍你执着的爱之能力

总认为你不会离去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你

爱何辜

可以缱绻甜蜜

可以血腥锋利 你错付深情，徒留冰冷背影

我闻春花败落，因思念致病

求不得化作心血，字字句句含情

爱不能剪断情缘，丝丝絮絮难平

初见时你的眼眸，灿若璀璨明星

无数个夜我在梦中辗转回忆

倘若时光倒流，将旧事重提

即便千帆历尽，得始终也在所不惜

或许我能明晰，什么叫做爱情

爱何辜

当我错失你眼中的期望

错过你世界的悲欢

我错过了爱情

也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当我挥霍你执着爱的能力

总以为你不会远离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你

爱何辜

可以甜蜜缠绵

可以锋利如戟

吾爱何辜

我已领会什么是爱情

可你又在何方

那是一首伤感至极、令人心碎的歌，与宋居寒以往的风格大不相同，却展现出他从前难以达到的感情深度。

一曲结束，体育馆内依旧鸦雀无声。

宋居寒微微浅笑，调整了一下麦克风，轻声问道：“好听吗？”只有零零星星的声音高喊好听，多数人仍处于震惊之中，因为但凡关注过宋居寒那个大新闻的人，都会对这首歌的歌名展开无尽遐想。

宋居寒低下头，沉默数秒，而后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光芒：“我爱上了一个人。”

全场顿时一片喧哗。

“这首歌是为他而作，虽然他不在现场，但我知晓总会有人告诉他。”

何故呆立着，目光紧紧锁定在电视上。

“这一年，是我人生中变化最大的一年，我经历了诸多事情，好的，坏的，大多是坏的。”说着他自己笑了笑。

台下也传来笑声。

“最糟糕的事，是我失去了一个深爱的人，而我到如今才清醒。”宋居寒把吉他靠在椅子旁，站起身来，“我做过许多错事、蠢事，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虽无法改变过去，但起码，我还能够改变未来。”

素素抬头瞧了瞧发怔的何故一眼，悄然用小手握住了何故的手。 今年我获得了许久的休憩。自出道以来，我从未拥有过这般漫长的闲暇时光，这使我能够沉静下来思索。我歌唱了众多岁月，出于各种缘由，为了钱财、为了奖项、为了竞争、为了公益，我唱歌的目的变得繁杂多样，以致于我都忘却了，起初我唱歌，仅仅是因为我想要歌唱，渴望他人聆听，然而我许久都未曾寻回，强烈地想要为他人歌唱的渴望了。

所幸，如今我找到了那个人，我的每一首歌曲，都期望他倾听，都渴望与他分享，只要能够将自己的歌声传递给正确的人，一万个人聆听，与一个人聆听，又有何差异呢。

宋居寒不顾台下的骚乱，仿佛沉浸于自身的世界之中，眼神茫然却又温柔：“我这一生，有三样事物最为重要，父母、音乐以及他，可唯独让他失望，唯独使他受伤。我认为，我也应当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如同他曾经历的那般，所以……”他深吸一口气，“今日这场演唱会，乃是我的告别演唱会。”台下安静半秒，紧接着，掀起一阵如疯了般的狂叫，简直要冲破苍穹。

宋居寒沉默须臾，等待那阵浪潮平息，才接着说道：“从今日起，我将告别我钟爱的舞台，转至幕后，我将只为他一人歌唱，直至他愿意倾听、直至他愿意原谅我。我对你们心怀歉意，但我将太多的时间给予了音乐、给予了你们，如今我只想给予他，期望大家能够理解我的决定。”

体育场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和哀求声，场面一片混乱。

素素倒吸一口凉气，眼圈泛红：“哥哥……”

何故感觉被人猛捶胸口，整个身躯都麻木了。

宋居寒……在做什么？他在说些什么？

他不再唱歌？！

即便傲慢如宋居寒，那个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宋居寒，也有一样众人皆知其视若生命的事物，那便是音乐。他热爱舞台，热爱所有人为他的歌声痴狂，他为了创作歌曲能够废寝忘食，为了排练能够不眠不休，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要转至幕后？！

何故的手机响起，他从震惊中回神，思绪却未能从那台电视上移开，镜头放大了宋居寒的面容，宋居寒望着镜头，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忧郁和深情，何故觉得他在看着自己，即便他们相隔十几公里。

宋居寒凝视镜头片刻，而后对着观众深深鞠了一躬，丢下一片疯狂的尖叫声，毫不迟疑地退场了。

何故的手机依旧不停地响着，素素拿过来一瞧，吸着鼻子说道：“哥哥，是庄捷予，你要接听吗？” 何故扭头冲回房间，狠狠摔上了门。

疯了，全疯了，宋居寒简直疯了。

宋居寒居然在全国人面前公开出柜，紧接着还宣告退出歌坛，他难以想象明日的新闻会是何等惊人。他向来清楚宋居寒胆大妄为，可没料到他能做出这般不计后果之事。

亲手毁掉自己的前程，告别钟爱的舞台，就为了……他？

如此巨大且疯狂的“果”，他压根不想成为那个“因”！

何故忆起宋居寒所说的话，“我也该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儿，就像他尝过的那样。”

这便是宋居寒的目的？他认为如此两人就能扯平？

这个自私又蛮横的混蛋。

素素忧心忡忡地在外面敲门：“哥哥，哥哥你还好吗？”

何故用力擦了把脸，慢慢冷静下来。当他开门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接过素素手中的手机：“我没事，快十点了，你该睡了。”

素素呆立原地，纹丝不动。

“嗯？去睡吧。”

“哥哥你都……你都没反应吗？寒哥哥在电视上跟你告白了。”别乱说，他只是……”

“我只是小，可不傻！”素素大声喊道，“他就是在跟你告白，那首歌叫《爱何辜》，谐音就是……”

“行了。”何故按住她的脑袋，沉声说道，“那是他的事，与我们无关，现在你去睡觉。”

“怎么会无关呢！”素素急得都要哭了。

何故皱起眉：“去睡觉，不听哥哥话了？”

素素甩开他的手，气恼地转身跑了。

何故转身倚在墙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仍在不停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