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张成正吃着饭，电视也在播放，主持人呱啦呱啦的，他一会儿抬头看，时不时又低头盯一下碗筷，嘴巴吧唧吧唧着，鼻子偶尔还哼唧哼唧，嘴边沾着些许油和米粒，像头猪在拱着槽食。

“哫哫哫……嗯……嗝嗝……啊……”

他猛灌了一口瓶装啤酒，打了个长长的嗝，接着又疯狂干饭，疯狂灌酒。

这种活法，他不引以为悲，甚至有些许的享受。

老婆带着孩子出走后，半年来家里就只他一人，饭菜随便弄，有时则点些外卖，不例外的是，每顿饭必来啤酒，还有就是开着电视，边看，边吃喝。

中年人嘛，这样子谁不逍遥自在？！

但不节律终让他付出了点代价，就是只过半年，他就变得大肚便便的，而越来越明显的地中海头式，再加上这副身材，油腻猥琐男样式洋溢于表。

那个有些可恶的老情人李莉见他变成这样，由气愤转爆笑，有时还笑脱了，“张秃子”一词张口就来。

其实，从二十几岁结婚到半年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饮食、形象两者都不是。

家有贤妻，老婆算是男人理想型的，她料理了所有的家务，做的饭菜也可口，因而他每次回家后基本什么都不用做，双腿一翘，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刷手机，就只等吃。

老婆也管的不严，抽烟她不管，只是吃饭时不让喝啤酒，说那样对胃和身体都不好。

家里热闹时她就不说了，他还真放开了喝，可她不说不等于没有意见，眼睛一白，他秒懂，他那显山不露水的怯劲儿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说实话，这日子也算安逸。

也因此，有节奏和有克制的那段日子，给他带来了健康，他尽管已四十出头了，可直到半年前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头发比同龄人要更多一些，也没有大肚腩，脸上光光白白的，一看就三十几岁的靓小伙。

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是这会儿，今不能与昔相比较，谁都不能永远活在一个时空里，更不能没有任何变化。

变成了这副“富态”“官态”模样，他并不觉得怎么样，倒产生了另一种安逸。

他觉得，在家里只有一个人也挺好的，没有争吵，没有孩子打闹，没有管束，也没有人抢遥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嘿，可真好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习惯了房里一直酒气熏天，烟雾缭绕。

他得出一番感悟，被它们包裹着，简直就是得道飞升，可以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由翱翔。

谁管的着？谁也不管，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电话铃声响了。

张成低头看了一眼，手动向左划了一下，直接挂断。

“婊子！”

他恨恨地说了一句。

“亲爱的，你慢慢……”

电话又响了。

他又向左划了一下挂掉，脸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抬头继续吃饭和看电视。

“亲爱的……”

电话又又响了。

他再一次迅速挂断。

电话一次次响，他一次次挂，十多次后，他索性关机。

傍晚，太阳西垂，红色的光茫印满整个天空，天地被映照得像一片火海，鸟儿在叫，虫儿也在叫，似乎都在招呼家人赶紧回家了，天快要黑了。

中午的那顿饭，张成喝多了，一觉醒来已经是这个时候，其实，他哪天不是这样度过的？！无一例外，每天都是。

他哈了一口长气，带着拉碴的胡子和蓬松杂乱的头发，走到阳台前，欣赏着夕阳的美色。

他提了一下裤子，将大大的肚腩围住，接着张开双臂，作出拥抱这天地之姿，其实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看着这有些不一样的傍晚，一直笼罩在他头上的阴霾少了些许，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突然，想要赋诗一首的念头涌上心头，无比的强烈，但憋了好一会儿，他硬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平时就不看书，不积累，肚子里压根就没点墨水，没有货，只会刷些短视频，学习那些网络上流行的荤段子或硬梗，哪来的脱口成章？！

他给手机开机，通话记录里已显示有30个未接电话，点了进去，没有其他人的，还是李莉那个女人的。

他把手机放口袋里，继续欣赏着夕阳美景。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电话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又是李莉打的。

李莉可真孜孜不倦啊，上劲儿了，最近几天一直给他打电话，他们吵了又吵，他曾萌生拉黑她的念头，后冷静想想又没有那样做，因为她威胁说：“敢拉黑就彻底没完，让你张秃子去坐牢。”

紧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向右滑了一下，接听电话。

像几个月来一样，他一句话也没说。

李莉开口了：“喂，张秃子，你可接电话了，我一天给你打十几个都不接，什么意思？”

“李莉，我说多少次了，咱们都玩完了，互不打扰，不要给我打电话了，OK？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了。”

他有些恳切地请求道。

她：“不好！”

他：“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你要这么纠缠我，你到底想怎么做？”

她：“很简单呀，给10万，咱们彻底了断！”

他：“休想，我之前不是给过你10万了吗，那时候你就同意分手了，现在还想再要10万，什么意思？”

她：“你搞得我辞了工作，婚也离了，这是你应该给我的赔偿！”

他：“我再说一遍，工作是你自己辞的，婚也是你老公跟你离的，之前就给过你了，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而且，我现在也没钱，你想让我把房子卖了给你吗？”

他们又一次吵了起来，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婊子之后就挂断了电话，顺便又关了机。

张成和李莉本是同一个公司的员工，做了十二年多的同事，可是，也做了六年多的情人，是做同事时间的一半。

这情人，有时候还真缠绵，与真夫妻无异，他们的开始有些突然，但很合理，不少人都那样开始的。

入职六年多后，他们曾与其他几个公司新人一起被派到总部去学习，一去就是半年。

就是那段时间，他们都管不住裤子，都抛开了彼此家里的另一半，好上了。

说实话，见过世面的人，尤其是年轻人，三天都憋不住，到了三十多也差不多，那正是烈火之年，都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如风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总之，虎狼矣。

之后，他们一直偷偷往来，还曾在办公室里疯狂过，也在车里、公厕里、公园里、楼顶上疯狂过，都半只腿入土的年龄了，真不害臊。

说到害臊这东西，看别人的那样做时觉得他们没有，搁到自己的身上时谁还会想那么多？所以，疯狂起来的时候，谁还管害臊不害臊？！

8个月前，事情开始无法收拾。

六年里，他们劲儿上头的时候，都喘着出气的时候，有想过都离婚后走到一起，可想到孩子，又想到工作，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一直保持着见不得光的关系。

8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张成开车送李莉回家，半路上，他突然来了兴致，就在距离李莉小区外的一处路边停了下来，然后拉着李莉往后座去，那叫一个熟练啊，就像逛亲戚，一个狠劲往家里拉人。

李莉挣脱着说：“别，别在这里，我那老家伙经常在这一带停车，被他发现了可就惨了！”

张成不仅没有消火，倒更加兴奋了，说：“嘿嘿，那才刺激呢，我正压着你，而他恰巧路过这里，我想看看你那时候的表现……”

车停了十多分钟，附近车位来了一辆车，紧接着，一束灯光照进了张成车的后座。

……

不久，李莉离婚了，张成赔了李莉老公一大笔钱。而除了这笔前，张成还多赔10万给李莉，作为分手费。

他其实是一分都不想给李莉的，但李莉说：“这钱你得给，你要不给，我第1个告诉你老婆我们的事，我手上可有我们的视频和照片，第2个就是闹到公司去，让你也在那里待不下去……”

情人不是夫妻，夫妻还会相杀呢，何况情人，当年的还甜言蜜语恩恩爱爱缠缠绵绵的两个人啊，一夕之间，说变脸就变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嘴硬着说：“你要爆料出去，谁怕谁，我手上也有我们的视频和照片，看到时候你丢不丢人……”

可到最后张成却怕了，背着老婆去向亲戚和朋友凑了7万块，还不够，就偷偷从自己负责的公司项目里拿出3万，凑齐10万，全交给李莉。

又过不久，李莉离职了，消失在了张成的视线里。

张成安逸了一段时间。

然而仅过三个月，也就是半年前，李莉又出现了，一口气又向张成索要10万。

说良心吧，张成还真没有，有良心的人谁会去破坏别人幸福的家庭？就一狗东西，就一裤子支配着脑子和道德伦理良心的行死走肉。

上一次，张成是兜了底才赔给李莉和她的老公，事后他发现，只要报警和控告勒索，就可把那笔钱全追回来，可是，那已过去了好几个月，而且，给的全是现金，什么证据都没有，上法院胜算不大。

就算有胜算，他也不敢大闹，闹大了，火只会烧到他的身上，那个时候，家庭和工作肯定都保不住，变得一无所有，简直一个没有家没有钱也没有工作的穷光蛋。

他最怕的其实是这个，谁不怕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往往每当这个时候，没良知的才开始有些许的良知。

所以，他又有了些许的良心，为了保住家庭和工作，给出了赔偿，正所谓“花钱消灾”，花了没必要又有必要的钱，说冤枉吧，简直活该。

但花完这些钱后，他就没钱了，从那时候起就兜底了，到哪里去再凑这10万块？去裸贷？就他这性别，就他这年龄，扔大街都没有人理，狗也不理。

他对李莉说：“我真没钱了，你饶过我吧，我们恩爱过，算是情分！”

李莉冰冷地说：“我呸，张秃子，你必须给！”

他没有想到的是，李莉是动真格的，在半年前将他们的事爆料给了他的老婆。当然，他老婆早前就发现了家里的账务和他的异样，只是没有查而已，否则一查一个准。

老婆一知道真相，家里顿时乌烟瘴气了起来，她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子到别的地方去了，留下他一个人。

半年来，他们都没有回来过。

两个月前，他听朋友说，他老婆好像和一个男的走得很近，那男的还是她的一老同学，熟人。

他预感到，这个家庭和婚姻恐怕要凉了，那个贤惠的老婆应该不会回头了。

那天晚上，他又一次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直到天亮才醒来，还尿了裤子。

但都这样了，李莉还继续穷追不舍。

他问：“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这个钱？”

李莉还是那句老话：“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家没了，投资失败，钱也全没了，都是你导致的，你得给。”

他说：“你投资失败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不会管钱的。”

李莉说：“要不是和你搞上，嗯，搞上就算了，要不是那晚上你要求在小区附近上后车，能被抓吗？没了家，公司我还好意思去？我得活，得吃饭啊，那不投资我能干什么？”

他顿时脑海空白，不知怎么怼。

说到最后，李莉撂下狠话：“秃子，你不给是吧，那你就给我等着，你从公司项目里偷拿钱的事我知道了，我要把这事捅上去的话，你肯定会完蛋，而且还会坐牢……”

他怕了，真怕了，家没了，得保住工作吧，家和工作都没有了，那岂不是走上了绝路？！

也因此，他一直不敢拉黑李莉，敢吗，没这熊胆。

没办法了，他打起了拖延战术，要么忽视李莉的电话，要么接电话后顾左右而言他，各种忽悠，说肉麻话你不听，那就说钓鱼麻将美容酒吧烧烤。

上个月，他实在没办法了，就妥协地对李莉说：“10万块我一下子拿不出来，要不这样吧，我分期付给你，每月从工资里拿一点给你，直到给够10万，你看行不行？”

李莉说：“不行！”

不久她好像想通了，又说：“分期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写一个协议，到时候你就按协议来支付！”

说到协议，他却后悔了，想着写协议那还得了，那不是又给了李莉一个把柄？她要哪天不高兴了，搬到家里来住，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旋而，他继续打拖延战。

李莉也不放弃，继续电话轰炸。

……

迷迷糊糊过了一个宿醉之夜，第二天中午，张成又边看电视边吃饭喝啤酒，突然跳出一个新闻节目：

港媒消息，九龙油尖旺区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一女子在一家宾馆里神秘失踪，再现时已是七零八落的尸块，嫌疑人张某某目前已被抓获，男性，45岁，也是九龙人，据说与女子有长期不正当关系……

他停下了饭碗，看得相当仔细。

突然，他联想到了什么，一会儿眉头舒展，一会儿又眉头紧皱，接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行，绝对不行，疯了，真的疯了……”

“亲爱的，你慢慢飞……”

电话响了。

他一看，又是李莉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接了。

李莉说：“你这人真不行啊死秃子，一直关机，那我就直接和你说正事了，你到底给还是不给啊？”

他：“我说了，之前就给过你了，现在我没钱，怎么给你呀？”

她：“我不管，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早就和你说了，你得给这个钱！”

他沉默了，一直听她滔滔不绝。

他脸色一阵阴沉，突然说：“要不，我们约在宾馆见面，见面我就给你，然后从此两清……”

完！

作者：历史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