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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一场婚礼(一)
五月份的假期多,有五一劳动节,五八抗战纪念日,还有五一四传统天主教宗教节日。苏错赖在被窝一边继续啃那些葡萄和葡萄酒的关系,大周末加放假,还不得消停,真是够了,下辈子一定要投胎个好人家!
头晕眼花地又看了十几页,肚子饿得咕咕叫,苏错伸伸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踅摸着给自己弄点吃的,这时候电话响了。一看来电,又是柳斌那小子,这货没什么正经事干吗,这么早就call。苏错一边嘀咕一边按了接听键。
“苏错!”柳斌这小子一向不客气,从来不叫她苏姐,总是提名道姓的,“快出来,有事。”
“你谁呀?我认识你么?拜托说话客气点!”苏错一边走到小公寓一角的灶台边找面包吃,一边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回答。
那边略微顿了顿,“我找你真有事,十分钟后你家楼下见!”说完不由分说把电话挂了,留下苏错瞪着手机被嘴里的面包噎得直打嗝,从这小子家搭公交过来,不止十分钟吧,今天还周末。
不过,她还是尽量快地填饱肚子,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几乎刚把头梳放下,夺命电话又来了。
“快点,要不开罚单的来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苏错莫名其妙地抓起随身携带的小包,跑下楼了。还没等她抬腿往公交站方向走,一辆小车嗖地一声,停在她跟前了,还是辆跑跑跑车,银灰色看不懂啥牌子,就车鼻子上站了头其蠢无比的某哺乳动物的那种。跑车急刹的声音吓了苏错一跳,她差点跳脚大骂,“有钱了不起啊!”
可是驾驶位置那个戴墨镜的家伙,看着眼熟,还没等再看明白一点,柳斌已经打开副驾的车门,不耐烦地说,“快点!”
自从离开里尔,苏错经常怀念梁小贱的小破车,现在坐在一辆轰隆乱响的富二代跑车上,她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您这是去哪儿?”开得这么狂野,不会出事吧?
“我今天有重要场合要出席,”柳斌一改往日爽朗阳光的大男孩形象,语气冷冰冰,“想和你一起!但是……”他侧头打量了一下苏错的装束,“先给你置办点行头。”
“切!”苏错从鼻子眼里嗤笑了一声,这帮公子哥儿有什么重要场合,看这身打扮,今天这车,就知道,要玩什么石崇王恺斗富的桥段,姐可没兴趣给你们当道具,姐还忙着,于是她说,“我下周要和老板出差,有一堆功课没做,您就放了我吧!”
“你上了我的车,还想跑?别做梦了!”柳斌从牙缝里回了一句,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有钱人就是神经病,苏错不再发问,蓦地,她想起狗剩来了,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好不好,那也是个药不能停的主儿。
柳斌开着车,离开波尔多城区,来到南边的一个小镇,车子在石块砌成的街道上颠簸前行。这里很安静,像一幅油画,洒满阳光的街道,几乎没什么人,每家的窗台上都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苏错暗想,难怪要学车啊,这种悠闲漂亮的欧洲小镇,无论如何也不能乘坐公交车抵达,一个个美得如世外桃源般。
柳斌把车子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店外面。苏错从前上语言课的时候,法语老师介绍过这种小店,别看外表很土气,却是一些人的专属购物商店,这些人,老师称他们为“first class”,苏错对这两个英语单词直译为汉语一直很疑惑,从字面上领会一下精神,那就是坐飞机头等舱的烧包们呗。
还没等她感慨完,柳斌就拽着她的手,推开了小店的店门。
“叮咚”,悦耳的铃声惊动了店里的一只灰背白肚的大猫,它正趴在能晒着阳光的窗台上丢盹,听见动静机灵地昂起头,发现来人没有敌意之后,又慵懒地趴了回去,如果不是尾巴在身后扭来扭去,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雕塑。苏错看到店里立着各式各样的人体模特,上面裹着布料,头顶的架子上挂着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帽子。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从里面出来,穿着白色衬衫和咖啡色的半截鱼尾裙,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发针把鬓边的头发别得齐齐整整,她带着训练有素的职业性微笑礼貌地问,“女士,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柳斌的法语说得很流利,但苏错窃以为,比狗剩还是差很多,狗剩那说的法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从小在法国长大的呢……不过,谁又能说不是呢?哦,脑子又走神了,还是不要想狗剩了,说柳斌,柳斌这孩子的法语也不错,但是能听出来还是中国人现学的,口音很明显。
“我和小姐马上要参加一个朋友婚礼,麻烦您给她搭配好全身的装束。”柳斌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信用卡。
这个败家精,苏错心里想着,来波尔多第一天就把卡给丢了,这么快又重新整了一个?不过,她心思转得很快,模特身上的衣服标价她可是看见了,宰人啊,老佛爷的时装也没这么贵的!谁也别想在苏姐我身上掏一分冤枉钱,于是她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然后问柳斌,“这账怎么算?”跟一个连三分钟话费都要算清楚的人一起玩,万一折坑里了,就是AA制这身衣服也穿不起啊,都快赶上一个月工资了!
“你是来帮我忙的,我不会忘恩负义到你想象的那程度!”柳斌一边说,一边把信用卡递给店员。
“你是说你会忘恩负义到我想象不到的地步?”苏错反问。
柳斌抓抓头,“我说错话了?钱我出,放心好了,咱们只是租,不买。”然后他又转向店员,“小姐的妆容和头发也请弄一下,谢谢!”
苏错张嘴还想说什么,柳斌已经推着她的肩膀,催促她跟着店员走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苏错脑子有点晕,后面那厮要是狗剩就好了,狗剩欠她很多钱,都够在北京二环内买一套学区房了!脑子又走神,还是别想狗剩了,苏错刻意提醒自己。
大概四十分钟后,苏错在落地穿衣镜前看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自己。披肩的长发已经做成了大波浪卷,懒散地搭在肩头,店员选了一顶酷似薄煎饼的玫红色帽子放在她头上,把她原本很白皙的脸色衬托得越发好看。当然了,裸妆是少不了的,苏错感到脸上和嘴唇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油腻腻。她的眉毛原本就黑直硬朗,所以只略修了修眉毛上下杂乱的一些小绒毛。身上这条连衣裙,线条简洁,把她的腰身衬托得极其美好,当然了,里面的胸衣和内裤也换过了。恐怕城里那些奢侈品店里卖的什么香奈儿、巴宝莉都弱爆了,因为在这里店员根据她的尺寸,现场修改了一些地方。
东方人的胸部没有西方人那么大,肩膀也没那么宽阔厚实,腰身却更纤细精巧。那裙子先试过再一改动,穿在身上就像自己的皮肤一样舒适熨帖。妈的,还是有钱人舒服啊,难怪有钱人看着就比俺们漂亮,脸上贴的不是美刀就是欧元那能不漂亮么?就是糊一脸人民币,也比素面朝天的好看啊!苏错在镜子前来回照着自己,心里默默地开始仇富。
柳斌在外面等得正不耐烦,看见苏错从内室出来,他眼睛一亮,嘴里吹了一声小口哨。
“怎?”苏错问!
“瞎嗲!”柳斌笑着回答。
“说人话!”
“好看!”
“现在您能告诉我要去哪儿么?”苏错再次坐上跑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这小子不是人贩子吧?
“参加我一个朋友的婚礼!一个人单着没意思,拉你捧捧场!”柳斌轻描淡写地说。
“哦……”苏错若有所悟地试探说道,“你最好的朋友的婚礼?”
柳斌没有吱声,半天才说了句,“算吧!”
“男的女的?”
“你想什么呢?”柳斌回手在苏错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直男!”
“去!注意开车,别把那煎饼帽子给拍坏了,我怕你赔不起!”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苏错用手抚抚脑袋。她是想住嘴,但是胸口激荡的好奇心像煮沸的开水,挡都挡不住,咕咕嘟嘟就冒起泡来了。于是她又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为了她才跑到法国来的吗?”
果然,柳斌的脸顿时就阴了下来,苏错估计上手挤挤能挤出四两水。
艳阳高照,万里晴空,车子进入了一个限速30公里/小时的区域,眼前出现了一座罗马式的大教堂,这里是小镇的中心了。柳斌找位置停好车,带着苏错下来。周围已经停了不少车,来宾们男士都身穿西装,女士则是礼服裙,一个个面带喜色,教堂的主事也穿着一身“正装”,在门口和众人拉话寒暄。还真是一场婚礼啊,苏错左右看看,问柳斌,“有没有人在记录名字清点红包?嗯?好像没有?”
柳斌凑近她耳朵轻轻说,“教堂婚礼是免费的,哪能在上帝眼皮底下点钱?要随份子,待会儿婚宴上!”
啊,原来如此,苏错恍然大悟,“你给随多少?”顺便问问法国的行情,当初文曙碧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是学生,文曙碧坚决不要他们送礼物,自然更不会要红包了!
“接到请柬后,我已经准备了礼物送达了,不过不是礼单上的。”柳斌耸耸肩。
“礼单?都写什么?法国人这么实在的,想要啥直说?”
“除了没要房子,家里该有的都写了,大到双开门冰箱,小到厕所毛刷……”
“你送了什么?”苏错好奇地问。
柳斌没说话,苏错又追问了一句,他才慢悠悠地回答,“三十年前我爹娘成亲的时候,有人送了他们一对杭州产的丝绸织锦七彩大被面,我妈觉得太好看太高级了,就没舍得用,打算留给我姐结婚。我姐一直没结婚,而且,就算结婚了,现在也没人送这个。出国之前,我偷出来放箱子里了……”
“……”苏错很无语,这是几个意思?
这时候,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鼓噪声,远处传来车响,一辆被白色缎带打扮得如圣诞礼物的灰色标致领头开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辆车,一路按着喇叭。柳斌的脸板得极平整,拳头攥了起来。
苏错好奇,要到前面去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却被柳斌一把抓住了胳膊拽了回来。出席的宾客都涌了上去,有性急的直接开车门把新郎官拽了下来就聊上了。
新郎不过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长着很大众的法国脸,蓝眼睛黄头发,观之可亲。苏错心想,不帅,不过还算顺眼。半分钟后,拖着长尾婚纱的新娘从车里钻了出来。脸上化着淡妆,掩不住天生丽质,是个东方人面孔。
后面的车上下来的分别是一对新人的父母。苏错一看到新郎的爸爸,差点尖叫了,老头六十岁上下,白发如银身材板正,穿一身戎装,胸口的那该叫什么,军功章,不对,勋章,勋章熠熠生辉。新郎的母亲穿紫红色长裙搭配乳白披肩,头上斜戴一顶草帽,上面缀着一朵花儿,虽然是岁月无情,可是苗条的身段和优雅的举止仍然显得魅力十足。
相比之下,新娘的父母就显得有点局促。新娘的爸爸穿着暂新的西服,妈妈穿的是蓝色的旗袍,两人都是很不习惯的感觉,扭手扭脚的,还有就是大概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感觉多少有点紧张。
那新娘下车,从后面伴娘手里接过一捧芳香扑鼻的百合与玫瑰搭配起来的花束,轻轻提着婚纱的下摆直起身,正好对上柳斌悒郁的眼神,不由一愣,便朝这边走过来,“柳斌,你好!”她的眼睛看向苏错。
柳斌没有说话,苏错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可这小子还是没吭声。
“礼物已经收到了!弗兰克很喜欢,他用镜框镶起来挂在客厅,还说有机会要亲自谢谢你!”
“啥?”苏错几乎要放声大笑了,她实在想象不来一对上世纪产龙凤呈祥的红绿配大被面挂在墙上是个什么风格。
新娘转脸冲着苏错友善地笑笑,拎着婚纱往教堂正门方向走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