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歌是一只清远的笛,总是在月明的时候响起。梦里,远离他乡的你和我,是经常能听见这样的歌吹的。
最喜欢这样一首诗:墙上藤蔓,年方二八,一副小家碧玉的素净。根,深扎泥土,长成了翠绿的超短裙,清风抚弄,掀起了一池柔弱的目光。一副火红的春联写满憧憬,两房勤劳的蜜蜂飞出甜蜜。桃李院内,写意春色江南;家禽五六,走出丰盈农家……
一方石桌,几尊石凳。来一壶谷酒,放几碟菜蔬,邀来树梢的明月,醉了朦朦胧胧的萤火飞虫,醉了时起时伏的田间鸣蛙,我深深地迷恋你,我故乡的小院,有星星为证,有夜空的春风为证,有地上的青石为证。
最喜欢这样一幅画:村边桃李歇了芬芳,山间杜鹃还在酝酿着花事,油菜花正一步一步走出料峭的春寒。一场又一场的春雨终于停了,从山间地头氤氲的雾霭中,你有幸 窥见一袭袭少女 美丽的 鹅黄,可太阳他是一位大胆的骚情客,撩妹的手法独到——只见他脱下臃肿的冬衣,伸出热情的双臂,一脚踢翻油彩桶,任由黄灿灿的色彩在屋后溪边田间地头尽情的泼洒,任由幸福的花儿在春风中情绪亢奋高昂。
小时候,写过一篇《追蝴蝶》的作文:“星期天,阳光明媚,我和小伙伴在油菜花中捉蝴蝶,跑呀跑呀,就是追不上,除非我们的脚步比风还快!我们的脸上眉毛上都沾满油菜花,蝴蝶没有追上,有时,cu不及防地,反而被蝴蝶吻了一下脸,痒痒的,再看那只不知廉耻的蝶儿,她也害羞地飞走了……”我还记得,教我语文的是位上海下放知青,他说文中两个词描写细腻,当时,是歪打正着,至今我才大概的明白一二。
最喜欢这样的意境:落日黄昏,一位归来的游子,步履匆忙。在乡村的小路上,他敞开胸怀,接纳夹道欢迎的山风,风中带来燃烧油菜秆的味道,带来童年的味道,带来故乡泥土的醇厚,此处情真,怎能不让人意迷?瞧,那晚风中的炊烟,怎么看都是一幅悬腕挥就的狂草,烟云乱舞,该虚的地方虚,该实的地方实,活脱脱的一字天书!
炊烟是乡村的灵魂,有了炊烟,乡村才最温情,恬静。可《桃花源记》中就缺少炊烟的描写,你想,没有炊烟的世外桃源是何等的寂寞!炊烟是一位温情贤淑的女子,她的前生是灿烂的花朵,是碧绿鲜活的生命,枯萎风干未必就是死亡,经过一场涅槃的烈火,她,才更显得空灵飘逸。炊烟,她缕缕情丝缥缈,有了炊烟的抚衬,山高水长路才远,人世间才长出一方壮丽的风景。
小时候,最喜欢跟在父亲身边,看父亲垒灶台。我父亲无师自通,有好几门吃饭的手艺,最拿手的是垒灶台。父亲做手艺,整个魂都在他手上,父亲先因地制宜确定灶台的位置,他只要一袋烟功夫,灶台就在乱砖乱石间具体而微了,什么地方放大锅,什么地方放砂锅,父亲都胸有成竹。他垒的灶,很省柴火,这让那些科班出身的手艺人不得不佩服。完工后,父亲总是背着手,在作品前后走动,发现一处不对劲,第二天无论怎样忙,也会来修改。
父亲,在村里做工,几乎不拿工钱,乡亲们会办好一桌酒席招待他。我父亲性格温和,我从未看见过他与谁红过面。乡下的汉子生性粗鲁,骂人时总先有一句“×你娘”,那种火药味,就像时下美国人“今晚要开战”那样浓烈。我父亲生气时,他也会骂人,但那个×字,在父亲的嘴里说得轻而又轻,轻得最后变了调,却成了一个表意不明的“促”字,一根坚硬的长茅伸到你面前,却变成了一棵婉约的小草。因而,在村里,我父亲得了一个雅号——无论大人还是小孩,背地里都管我父亲叫“促”。
最喜爱这样一出风景:春夏之交,我家菜园里的小黄花次第开放,引来无数的蜂蝶。黄瓜、丝瓜是搭在架子上的,黄瓜扁扁的绿叶在风中婆娑,那些小黄花长在绿叶间,妖娆地笑。丝瓜极通人性,她懂得农家的辛劳,只要一根细绳牵引,她会把丝瓜结到你家厨房屋檐下。父亲在屋后颇费周章地搭建一间厕所,南瓜就载在厕所后面,夏天到了,南瓜的藤蔓很殷勤地把整个厕所覆盖得严实。南瓜的藤蔓又粗又长,像卯着劲赶路的汉子,突然间,在某个细节处花开一朵,黄得很浓,是化不开的情。
父亲是种菜的高手,他种菜从不喷洒农药,他是菜虫的“天敌”。他只要看见青菜叶子上留有什么样的 虫虫粪便,就知道虫子躲藏的地方,就算菜虫深藏到菜地里,他拿起一枝小木棒,随手一挑,一只又肥又大的 菜虫就落到父亲的掌心。我也种过大蒜,待父亲把菜畦整得平整后,我在菜畦上 撒好稻杆灰,我学着父亲 下西瓜籽的 样子,大蒜尖尖的一头朝下,壮实的一端就朝上,过了十来天,父亲 看不见蒜苗长出来,他 扒开泥土一看,蒜苗是长出来了,就是它们曲卷着身子,朝黑暗的泥土中生长,载反了!!看见 地里蒜苗 委屈的样子,父亲忍俊不禁 。
让人忘不了的是故乡的那口井:那口古井离我家不远,原来是用青石板砌成,四周有U型的水槽,后来村里用水人增多,就在井圈周围又砌了一层水泥。
清晨或黄昏,挑水的人很多,你会看见水里青丝草翻滚,那就是泉水不断地向上涌出。水井壁上的石砖布满青苔,石砖上生长着何首乌、金银花等植物。井水冬暖夏凉,寒岁,水井从井口涌出缕缕水气,要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挑水,你会看见天上一个月亮,圆圆的井中也有一个月亮。
挑水的路上免不了泼水漏水,于是,路边上的小草小花就肆意生长着,特别是秋天,两行野菊花在阳光下特别明艳,我常想,怕是古代哪位才子路过此地,留下了两个醒目的骈句。我家也打了口井,不过那井水只是平时洗菜洗衣服用,做饭烧菜,我的父母喜欢挑井水。每次回家看望父母,不记得为父母挑几担水,我只知道匆匆忙忙往回赶,那圈在父母眼里的泪水,难道只是对儿子的不舍与眷恋?
如今的故乡,搞起了新农村建设,整个村庄都搬迁到离公路不远的地方,家家户户都是清一色的三层楼房,故乡的老村,像被叛军攻陷的都城长安,到处杂草丛生,静静躺在岁月深处。
新居的村口,立起来一块金碧辉煌的牌坊,我有一副对联荣幸地刻在上面:花开陌上江南词韵三春雨,水映芝兰福地丹青一墨香。我只愿故乡的山形水胜如诗如画,家家户户不失墨香。新居对于我,无所谓喜,也不所谓悲,我心中的故园永远根植在故居,因为,在最美的时候,我遇见了最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