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现实世界,不妥协,不抵抗,肉体自甘沉沦,精神高高在上。
——题记
18年的新年同往年一样,有许多琐碎的事情,在各种赶场子中,大概是在走亲访友的间隙看完了大宰治的《人间失格》。坦白的讲,揪心,更是感动。《人间失格》是大宰治的自传体小说,书中人物与大宰治之平生投影相似。这本书给我的最大直观感知是:真诚。文字真诚,场景真诚,对话真诚,结局真诚。而正是这种直面人性的真诚,给了这部小说不可泯灭的生命力。
人间在日文中的意思是“人类,人”,换而言之,全书的标题便是指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抑,更恰当的应说是“不合格的人”。在初次邂逅这本书之时,我一直在思索标题的意味,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几乎满溢而出,但是,我说不出这本书的意义为何。与其说是喜欢这本书,倒不如说是令我难以忘怀它。
在以往的阅读的中,许多著名文学作品扮演着引路人一样的角色,积极向上,仿佛为读者指引迷津。但或许,我想,文学的意义并非得是明灯,从也许难以道出意义的人生中做“教条”或者“经验”,仅仅只是描摹,记叙,将生活中的人,物,事,种种经历记录下来,而读者将在文字间感受,仿佛老友坐在你面前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小说主人公叶藏,性格怪癖,头脑清晰,肉体麻木,沉溺于酒色,有过自杀,妻子被人玷污,最终精神分裂。不过我不愿意把叶藏归于精神分裂一类,恰恰相反,更愿意将其视为难能可贵且不多见的坦白的人。从表象上来看叶藏属于边缘人格,与周遭人,事格格不入,其实不然。叶藏性格中有一种少有的明白,无论是世俗交往还是性爱之欢,都能清晰的抽离出其深层次的精神内涵。他睡女人不是精神需要,而只是肉体空虚,他明白这一切的本源。如此看,大宰治的笔法是残忍的,残忍到一丝欺骗灵魂,粉饰灵魂的描写也没有。说其真诚,正是如此。
叶藏像幽灵,游弋于理想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如果非要对其人格做出概括,那么该如此写:灵魂高贵,肉体真诚甚至脆弱。叶藏有出世的灵魂,却始终过不了肉身这一关。这样的人格设定是坦诚且现实的。中国之庄子,有超脱于现实的本事,但我猜想庄子的伟大形象被后人大大神话甚至妖化了,看不着更摸不着。叶藏不同,举目四望,其实人人都是叶藏,叶藏之双重灵魂不难寻找。小说结尾叶藏的父亲死了,这样写:我甚至觉得,自己那苦恼的容器之所以那么沉重,恐怕完全是由于这位严厉的父亲的缘故。宛如一下子被放了气似的,我连苦恼的能力都丧失了。
以世俗之眼光看,叶藏不是圣人,绝属神经病,冷血,可这正是于现实不满后一颗清晰的头脑抽离出的精神世界的最高内涵。到了这种境界,文章写:我只能任凭岁月消磨一切,无疑是高明的笔法。小说结尾叶藏并没死,而只是一个二十七岁看上去四十多多的消磨时间的人,但我大胆猜测,叶藏必然会再走向极端之路,给自己短暂的肉体画上句号。
坦白的讲,我羡慕叶藏,羡慕其混蛋般的真实。
读别人的书,很容易变成上帝视角,心里指点着别人的人生,看着显而易见的发展趋势,得知其不堪想象的后果,然而再假模假样的叹息一声”如果当时他再勇敢一点就好了“而我们自己却无法踏出看起来轻而易举的门槛。
人真的是很奇妙的动物,有趣的不仅是可见的外表,更加有趣的是在外表下藏着的汹涌或者平静的内心。
我感受到,这本书绝不是矫情的无病呻吟。是一个妄图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挣扎者,他一生追求世俗。我们的平凡琐事让他心向往之,每一次仿佛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候,他都会痛苦的意识到: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样的幸福。一旦这样的意识生根,就只有马上卷铺盖滚人了。所以他终日酗酒、招妓、试图麻痹自己,麻痹着的人是不会痛的,但他终有一天会醒来。他身上浓烈的颓废感让给无数女人给他钱,供他生活。这些所谓的怜爱却让他更加痛苦。
软弱的灵魂表面颓然,内心涌动,如同被禁之兽。困顿多年,终有一日挣开枷锁,走向死亡或者重生。但是大部分都无法走向重生,等待着他们是无尽的黑暗,这样已知的沉闷不如死亡后的未知更加吸引人。
许多人提到这本书,便会想到太宰先生曾说过的一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话并未在全文中提到,反倒是接近文中的“我这一生尽是些可耻之事。”太宰先生对死亡有着超乎寻常的追求,他太想死了,甚至连Goodbye都没来及说完。那篇《Goodbye》则永远定格在了“未完”。后世讲大宰治之文学称为“无赖派”,褒贬不去计较,在我看来正是这种无赖才有了大宰治文学难能可贵的文学特质:没有道德优越,没有文学责任,更没有人格审判和历史审判,直面于人性,坦白于人性,不虚假,不妄自菲薄,不自立牌坊,纯粹,且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