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龄跟二哥相差6岁,二哥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事,他小时候在玻璃片上画公仔在暗房里放电影,在陡峭的山坡上滑木板车等调皮捣蛋的事倒是留在了王龄的记忆里。
二哥读小学的时候是全民参与抓生产促丰收的人民公社时代,小学生也要挑着簸箕上山捡牛粪积肥,参加学校种番薯种甘蔗等劳动,老师在一边看着,孩子们不服气就编歌谣唱:学生种番薯,老师提竹篓;学生种甘蔗,老师吃到牙咧咧。
一天下午,五年级的学生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铲草翻土,二哥弯腰去捡草的时候,另一个男孩没有看见,举起的锄头落在了二哥的头上,当场血流不止,老师背着二哥直奔村卫生所,另有同学跑去王龄家告知。村里的赤脚医生清理包扎好伤口后,奶奶、母亲也赶来了,马上背着二哥去镇卫生所,所幸伤口不深,没有伤到神经,缝了好几针。从此奶奶心疼得一直惯着他。
读初中的时候,每到周末回来,二哥穿了一个星期的运动鞋脏了,他把鞋脱了对王龄说:“帮我把鞋洗了,给你一毛钱。”王龄从来都是听话地高高兴兴地拎着哥哥的鞋去河边洗。
王龄第一次学炒菜,两个姐姐都嫌弃不吃,自己再炒过,王龄伤心地哭了。中午二哥从学校回到家,把王龄炒的菜全吃光了,姐姐告诉他,“是王龄炒的。”
因为二哥一个星期没吃青菜了,“不错,还挺好吃。”这给了王龄很大的鼓舞。
王龄的堂妹2岁就被叔叔婶婶送回老家由奶奶抚养,从此家里最小的不是王龄而是堂妹,逢年过节的鸡腿只有最小的堂妹有资格吃。
堂妹读一年级的一天中午,因为她贪玩没有帮王龄姐姐烧火做饭,王龄生气了,“你不帮忙,做好了不给你吃。”
快到上学的时间了,堂妹不敢来吃饭躲在屋外开始哭起来,王龄劝她吃饭,她就是不进屋。二哥那时在家,他问清楚原因后,气冲冲地走到屋外正在喂鸡的王龄面前质问她:“你为什么不让堂妹吃饭?你还敢欺负她!”啪,一巴掌打在王龄的脸上,火辣辣的,王龄忍着痛不敢哭,因为他是哥哥,自己确实也做错了。
这是王龄记忆中唯一的一次被家人打,没有记仇,但却打远了兄妹之间的距离。
王龄读初中的时候给在鹏城工作的二哥写了一封信,天真地提出也想去鹏城读中学。二哥回信严厉地训斥王龄说:“你不要以为自己的父亲、叔叔、还有两个哥哥在外面工作感到骄傲,经常在同学之间炫耀。我们并不能把你搞到城市来学习工作,只能靠自己认真读书,考上县一中,然后考上大学,不然的话就回家耕田。这么小就想着去城市读书,贪享福,你以为在城市读书就是城市居民了吗?幼稚得很,说实话,你这样想是不可能读好书的,别说考大学,就连高中恐怕都考不上。”
二哥对王龄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教训后也安抚一下,他接着写:“离中考就剩一年时间了,要安下心来,不要想三想四。学习上缺少什么书本,哥哥会买给你。”
虽然王龄害怕哥哥的严厉,但还是偶尔给两个哥哥写信汇报一下思想和学习情况。
王龄不否认二哥对自己也是关心的,但他对王龄说话的语气总是凶巴巴的,让王龄不敢接近他。
王龄知道二哥常买录音带,肯定有不常听或不要的,她开口问二哥:“你有不要的录音带吗?给我听听。”
二哥从来不正眼看王龄,语气还是凶巴巴地说:“你要听什么!你不会自己买!我的经常都要听。”
在王龄的感觉中,二哥对自己是厌恶的,因为他几乎没有平等地和颜悦色地对妹妹说过话。
读大学的一个“五一”假期,王龄跟二哥一起乘火车去省城大哥家看望母亲。火车到站了,二哥先一步下车,快步地走向公共汽车站,王龄在后面小跑着追赶,感觉自己是被哥哥抛弃的可怜人。
到了站牌下发现开往东山口的公共汽车刚走,二哥叫王龄站着别走,他去找找其他路线的车。二哥找到了另一路开往东山口的公交车,他叫王龄的时候,王龄没听见,她面对着另一个方向出神。
“龄嘛!”突然一个很响的声音让王龄猛回头,只见二哥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为了不让他再生气,王龄跑过去抓紧上车。
车上的乘客并不多,等了好一会儿才开车。王龄坐在车上想起哥哥对自己凶巴巴的样子,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路上,王龄赌气傲慢地一句话也不想跟二哥说。
王龄和二哥要好的几个同学都聚在大哥家,有人赞二哥性格好不会生气,温和、幽默风趣。王龄有意在众人面前责怪说:“你们都被他的假象迷惑了,其实他凶得很。”
二哥严肃中略带笑意地说:“对妹妹当然要凶一点了,要不就会没上没下,没大没小。”
王龄想反驳他,但害怕说到伤心处禁不住流眼泪让大家笑话,也就忍住了。
是的,二哥对其他人都热情友好,有说有笑,唯独视自己为不健全的人,不愿给予平等的对话和尊重。
当然王龄对二哥也有温暖的记忆,大一入秋时节,天气转凉了,一天傍晚二哥用单车载来了一床新买的刺了绣花的粉红色棉被,然后还陪她叫上一个熟悉的老乡一起在校园外散步聊天。王龄大学每月的生活费也是两个哥哥资助的。
有了生活阅历以后,王龄才明白家人之间爱的方式都表现在行动上,不习惯流露于话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