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我记得还很清楚。
说起来，也就是十来天前的事。日子是那么平常，当然，对于那些幸福的人来说，只是追逐精彩甜蜜，于我总是平常的。枯燥的上班，一边厌倦，一边深知：对于生命，它又是那样珍贵。你永远不知道一个陌生人是何时有了白发，你永远也不能体会除你之外的另一个人的酸甜苦辣。这个世间确实是这样：幸福大抵相似，而各人有各人的辛酸不如意。
平常的夜，在它的不同时段呈现出不同的模样。如果把一整个夜晚用四季来划分的话，晚饭后的初夜好比春天，至零点前人影幢幢好比夏天。从零点后至三点，进入秋天。凌晨四五点钟，黎明时分，是夜最深沉、最寂静的时刻，万赖俱静，夜犹如死了般，大地都在沉睡，阑珊的灯火惺忪迷离，好比是冬天。对于冬天，我总想到一句诗：门尽冷霜能醒骨。是的，寒冷使人清醒，而寂静的夜具有同样的能力。尤其是我，在这凌晨四五点的时刻，越发地清醒。百无聊赖地，或写点什么，或闭目养神，想什么与不想什么，任随神意。
我打开门，移步窗外。地面潮湿，才发现下了雨。小雨沙沙，轻轻抚摸着草木新芽，润物细无声，确如春雨的样子。空气有点潮，感觉是那么清新。
忽儿地，自然的，一股花香将我包围。它接近我的姿态感觉像一团雾，轻轻柔柔地来，不等你察觉，你就已经置身其中了。
我觉得是发现了一个秘密：柚子树花的香气在深夜时分散发出来最芬芳。或许你觉得这算不得什么，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柚子花香，在深夜究竟有如何芬芳！我相信，能知道深夜柚子花香的人一定不多。
花香萦绕，感觉像是冬日温泉澡堂的水汽氤氲，又像是新茶泡出来的香味钻心入肺，又感觉像是一群娇艳的姑娘团团地围拢过来。这些可儿人，让我想到郁达夫笔下的桐严嫂，让我想到米脂的婆姨，是的，虽我不曾见过，但想象中总是比未见的要美。或许，还可以做一个梦，想象一段聊斋的片断徐徐展开。
柚子花香，确本是好闻的。它不像夜来香那么浓郁，呛人鼻息。也不像芒果花香散发出一种腥骚的体味。比茉莉花更淡雅，更平静。但，只要你走近它，你就会发现它的不同存在。
柚子花香芬芳怡人，虽不太说得清芬芳二字的涵义，但我愿意将这二字送给柚子花香。
更因为特别的是，在这深夜，寂静无人之时，柚子花香确比白天及任何一个时刻最怡人，芬芳到了极致。
置身其中，美妙难言。但它并不要将你淹没，你仍然是自由的，你抽身离开，它不会改变姿态。它不粘人，没有企图，有的只是散发芬芳罢了，这就有了一种别有的气质和格局。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柚子花香的这种滋味。这滋味是这样美好、美妙。如果说，春天最美，那么，此时的柚子花香便是春天的化身。
我在想，为什么会在深夜，才有这种淡雅又深沉的香气呢？我还不能想明白，但我知道，这是柚子花生命最美的时候，好比我们的青春。我为青春感动，也为能在此刻碰到柚子花香而感动。
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刚刚润湿的地面，现出了原来的样子。有些许的柚子花瓣落在树下。一切，都在静默中、在时间里生发，然后，走向殒落，消亡。
我想起，来这儿是第四个年头了，确看了四次柚子花开呀。时间，就这么的过去。我不由想起这一次离开家时，坐在火车上，过长江大桥时，夕阳西下引人愁思的情形。三四年来，不知不觉，我的后青春也逐渐地远去了。白发逐而多起来，我开始有了生命的畏惧。想到自己，不免想到那个家，剪不断理还乱，想到身前身后，望一望眼前，黑黢黢的夜，天地混沌，我从儿时的老屋走来，这一路上，竟至今天的模样。想想在这样一个，又一个春风花草香的春天里，大好的时光啊，无奈何，不由得伤悲起来。
你知道的，我不过是借由文字来与你聊一聊心情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