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已改编成电影《烈日灼心》,但二者情节略有出入。本文章为书评,剧透慎入。欢迎看过的朋友和我交流,没看过的也可以来,希望能引起你的兴趣。)
我很高兴,前年还是去年什么时候,我随手买了一本叫《太阳黑子》的书。
刑侦方面的故事对我很有吸引力,而且这本书的主题似乎不一般。当时封面上的那句话让我很是不知所云,到现在才懂得一点:一些人在负罪逃亡中,那种求生、求善的精神内核非常强大。对他们来说,余生就是灵魂减负和洗濯之旅。
这个故事,简而言之,就是逃亡多年的罪犯们一边抚养孩子,一边赎罪,最后被绳之以法。
一般的刑侦故事侧重于塑造警察的正面形象,对罪犯的恶极尽涂抹。好就好的你自惭形秽,坏就坏的你胆战心惊,统统都是极端。是英雄,是恶棍,就是不是活生生的人。如果用这样的笔法,这个故事可能会让人大呼痛快但没有别的。须一瓜不这样写。以至我看完它时,泪流满面,深思良久。
人怎么能标签化呢?人做了坏事后会不会想要弥补,不管能不能补得上?逃亡就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吗,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心安?这些问题真让人好奇。
出租车司机杨自道做好事不求回报,协警辛小丰拼命与犯罪作斗争,渔工陈比觉安居一隅带孩子——这就是他们长期以来的生活,逃亡生活。如果不是杨自道顺手帮了伊谷夏,如果伊谷春没有调来辛小丰所在的分局,如果陈比觉的爱好不是天文学这么突出的话,他们会不会不会被抓到?可是故事就是由矛盾推进的,你看到一路上的花海太漂亮,让伊谷夏爱上了杨自道;你看到辛小丰抓犯人太不要命,让伊谷春对真相感到犹豫…可是天理昭彰,曾经的一时冲动要拿这余生来偿还,于是,上面的爱情和兄弟情全部让位于法律的威严。然而在逃杀人犯只是一个标签而已,在他们的这重身份被揭开之前,你看到的都是有血有肉乃至有情有义的人——否则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在这条路上收获了爱情(即便没有结果)?
对了,说说卓生发吧,这个长久隐居幕后的房东。他用窃听器和笔记录下每一位房客的故事。他带着恶意记下每一句话并分析。不辞辛苦,只为了证明人性之恶,好为自己当年的罪过——家人在着火的房子里,而他不敢冲进去救导致他们死亡,开脱。在这三个人来了之后,他大显身手,在最后时刻举报了他们,揭开了所有的若隐若现。伊谷夏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好人,但在一切结束后,她对他说:
“你从来就没有光明磊落过,你没有责任感、不敢担当,没有牺牲精神、没有勇气也没有人心美好的真情!除了挑剔别人,热衷发现别人的恶,你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来告诉你,你是好人,阴暗的好人,到处都有你这样阴暗的好人,而我——讨厌你!”
人性不是一刀切,你看到卓生发的职业是清理小广告,还会和别人吵架说他们家豆腐质量不好…他看起来活的认真又平凡,实际上却根本不理解也不爱世人和世界,只是个懦夫。比起什么也不说静静赎罪的三位在逃杀人犯,他让人无话可说。或许他没有做下像杀人那样直接的罪过,但毫无疑问,他有罪。临刑前杨自道说了一句话:“有罪感和无罪感,可能决定了两种活法吧”,他指的是自己和贪污的法官常胜在负罪时表现不同的原因,但是我想他说的也不全面。因为卓生发也是背负着罪孽的,却非但没有努力赎罪,反而一直逃避自己的过错。人性,是多么的难以言喻。
在故事的最后,三人被执行了注射死刑,安详而平静地,拥抱着逐渐消散的记忆……
这个故事想说的,不是杀人犯让人同情,而是赎罪的过程,以及复杂的人性。
点赞须一瓜的文笔,色彩、意象丰富,不动声色而力透纸背,摘录一点:
走进这个磨难,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美丽上午,洒水车像铺地毯一样,在前面除尘开道,引他驶入干净湿润的筼筜大道。沿湖的大道两边的白色铸铁栅栏里,各色三角梅,像招呼人一样,拼命把一枝枝花条伸出护栏,香槟色的、蓝紫色的、玫瑰红的、雪白的、湖边的风一过,每一条枝条都在摇动:喂嘿,来啊!过来啊!
他(卓生发)说,现在的人心太坏了。他们心中没有准绳、没有神明。他们虽然没有杀人放火,没有烧杀抢劫,可是,心里面堆满了蛆虫一样的恶,贪婪、自私……又因为这些恶,为法律所不察,而且人人有份,所以,这世上,你几乎找不到一颗敬畏之心、愧疚之心、懊悔之心。这种人一生乏善可陈、邪恶满盈,死不悔悟,可是心安理得,他们一起在法律边缘,糟蹋着道德,毒化了空气。这才是真正的罪人。房东说,哪怕失足大错,只要知错认罪,用一生来赎罪了就是神会宽恕的人。
(实际上卓生发口是心非,他带着恶意揣测三人并最终举报了他们。却不知道,他说的可以被宽恕的人不是自己,恰是他们。虽然是否真的可以被宽恕及怎样宽恕还有待讨论,但他们全力以赴地弥补最终让自己安心地走了。)
这本书从赎罪这个切口探讨人性,不给答案,只是提供一个案例让人思考——善恶,真的只是一念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