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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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他摸黑掏钥匙时,脚边忽然蹭过一团暖软。低头看,是三楼张奶奶养的三花,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亮着,像落了两颗星子。它不叫,只绕着他的裤腿转了半圈,便跳上窗台,尾巴圈成个松松的环,看他哆哆嗦嗦把钥匙插进锁孔。

独居的第三年,他倒是和这只猫熟络起来。起初它只敢在他开门时闪出来,叼走门口的猫粮就跑,后来渐渐胆肥了,会蹲在阳台的花架上,看他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做晚饭。有次他加班到凌晨,推开门见它蜷在他的棉拖鞋上,呼吸均匀,爪尖还沾着片干枯的月季花瓣。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扇总是锁着的门里,终于有了点活气。

人住久了会生惰性,猫却永远保持着警觉。它从不贪恋他的沙发,即使睡得再沉,门外有脚步声也会立刻支起耳朵。有回他的朋友来借宿,它从衣柜顶上盯着他们说话,等客人一走,立刻跳下来在茶几腿上磨爪子,像是在重新标记领地。朋友笑说这猫太独,他却想起它初来乍到时,右耳缺了块小口,许是从前挨过欺负,才把距离感刻进了骨头里。

楼下的流浪橘猫更像位哲学家。每天清晨蹲在垃圾桶旁,见人就摇尾巴,却从不让摸。有次他把刚买的小鱼干放在砖头上,它叼起来没立刻吃,反而跑到冬青丛里扒了个坑,把鱼干埋进去,然后才回来蹭他的裤脚。原来它记得他上周喂过它火腿肠,却也懂得不该总仰仗谁的好意。小区保安说这猫通人性,冬天会卧在快递柜上晒太阳,看见穿制服的就让开,遇见小孩却会主动把尾巴盘起来。

去年冬天他生过一场病,蜷在沙发上昏昏沉沉时,三花竟跳上茶几,用爪子把温度计扒到他手边。它不叫,就蹲在旁边舔爪子,直到他烧退了些,才跳下去打翻了猫砂盆——大概是在抱怨他忘了添猫粮。人在脆弱时总盼着被惦记,可猫的关心从不过火,它不会彻夜守着他,却会在他稍微好转时,用最直白的方式提醒他:该好好过日子了。

有次他深夜写稿,忽然想喝酒,翻遍柜子只找到半瓶梅子酒。刚倒在杯子里,三花就跳上餐桌,鼻尖凑过来嗅了嗅,被酒气呛得打了个喷嚏。他笑着推它下去,它却在桌角蹲定,看他一口口抿着酒,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桌面。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刚好落在它耳朵上,那一刻他忽然懂了,所谓陪伴,未必是嘘寒问暖,有时只是沉默地共享一段时光。

前几日他整理旧物,翻出大学时的日记本,某页写着:“最怕下班回家,钥匙插进锁孔时,听不到任何动静。”现在却觉得,这种安静其实是种馈赠。就像三花,从不在他伏案工作时来捣乱,却总会在他起身倒水时,忽然从书架顶上跳下来,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腕。它懂得什么时候该靠近,什么时候该退场,比许多号称懂分寸的人更通透。

楼下的紫藤花开了,三花总爱在花架下打盹。有回他看见穿西装的男人蹲下来给它拍照,也见过捡废品的老奶奶分它半块馒头,它都受着,蹭蹭对方的裤腿,然后继续蜷回花瓣堆里。人有时倒不如猫,总在计较谁比谁体面,谁该对谁低头,却忘了众生平等,不过是同在这人间讨生活。

昨夜他又加班到很晚,打开门见三花卧在门垫上,旁边放着片完整的玉兰花瓣。大概是从楼下花园叼来的。他把花瓣夹进笔记本,给它添了把新猫粮。它没立刻吃,却跳上窗台,望着楼下车水马龙。城市的霓虹映在它眼里,明明灭灭,像盛着一整个宇宙的孤独与自由。

他忽然明白,所谓猫的哲学,不过是把日子过得简单些: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受了恩就回报,受了委屈就躲开。不纠结于过去的恩怨,不贪求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像猫一样,把每个当下都过得有滋有味,便已是顶好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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