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安纳普尔那小环线亦称ABC小环线,也即围绕Annapurana Base Camp(登山大本营)进行的环形徒步,大本营海拔高度4130,小环线徒步海拔高度不超过3300。它是全球十大徒步路线之一,风景优美,难度较低,挑夫便宜,村庄相隔不超过两小时脚程,随时补给,适合菜鸟。
今年上半年的计划本是一家三口在马德里现场看皇家德比庆祝十周年,可惜Lenn的工作永远充满意外,谋划小半年之后的失望,加之生活琐碎工作不顺的累积,我需要一场旅行来转换心情。我反复在看西藏灵芝、尼泊尔、不丹这几条线,最后选择徒步,只因不想单纯坐车游玩。由于去年至今年年初花费了相当的精力拟定西班牙自由行尔后落空,厌倦再做攻略,便直接跟了凯撒的团。
爸妈的加入不在计划,亦没有想到这个设定55周岁以下的徒步会收他们。不过一圈走完,我庆幸爸妈可以加入,有生之年得以体验一回徒步。虽然爸妈希望能够再走环勃朗峰,但也是要看一年一年的身体状况了。
凯撒徒步属于新立项目,与我早期猜测不同,这条路线包括我们这回仅成行走三次,而55周岁年龄限制也非随意,三十六岁的领队Miller看到团员资料已是出发前一天,内心估计是崩溃的:只有一个八零后?!(对,就是我)其余九人:两位六十出头(我爸妈),四位过五十五(一对福州夫妇两位北京兄弟),三位四十上下(一男两女)。而且基本都是菜鸟。四位老先生包括我爸都没有准备双杖。头天来自福州的欧老就因为背着十几斤重的摄影器材跑前跑后蹲上蹲下,导致在Birethanti开始陡峭爬山之后严重抽筋,只能雇马走到当天位于Ulleri的Guest House。
由于航班问题,出发比预定时间要晚,领队也不太清楚团员的实力,担心我们要走夜路,从一开始就催速度,大家一个赶一个,走得特别快。我很快感到疲惫不堪,双肩包极重——事实上也确实装着两听起泡饮料、一瓶1.5L的水和一个满满的保温杯。在第一个大斜坡我就感到太阳穴两侧突突的发疼。疑心是高反,但海拔只有一千四百而已。所有人一言不发疾步行军,我也只能咬牙跟上。到了下午我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在咬牙。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吃上午饭,感谢尼泊尔人民的慢速,我们得以充分休息。之后进入无尽的攀爬。此时大家速度开始减缓,队伍拉长,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已经很难看到彼此。有一阵我妈脸色显得很不好看,当地向导辛巴敏感地陪在她身边,尔后接过她的背包减轻她的负担。接下来我们仨缓慢但不停歇地攀爬。我虽然闹点头痛,但因陪着爸妈速度缓慢,反倒轻松起来。显然头天的难度就超过爸妈预期,我爸开始讲扔水还是扔钱包的笑话。
D1上升1034米,步行9公里,我们仨大约花费5小时,遇到一个马来西亚负重徒步男,大约走了6小时,说我们这个队伍走得不算慢。晚上爸妈帮忙包了饺子,咖喱菜肉馅,可惜并不觉得比当地菜更好吃。
山区的早餐基本都是烤面包配奶茶,很合我意。D2七点出发,不到十二点就抵达了目的地,上升850米,路程9公里。我们调整了负重。最大的随身背包交给挑夫,爸爸背妈妈的双肩包,我不再背水,全部沿路购买。头两日500ML可乐是200尼币(约14元),1.5L水为170尼币(12元左右),第三日可乐250尼币(约17元),第四日降到200以下。
出发后爸妈很快赶在整个队伍的前头,爸爸在第一个,这显然让他特别有成就感,也就越发地不愿意放慢脚步。我和我妈一起走,体力相当,只在某些上坡下坡处妈妈上了年纪的骨骼才会稍许抗议,而我刚好调整一下呼吸。队伍里有个英语不错的挑夫跟着我爸,让另个17岁的年轻人跟着我和我妈。在离终点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他强调我们要在一起走,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口音问题我爸听不懂,便写在手掌上,后来发现我爸是完全不会,就拉过我来跟他强调一遍。
午后突降暴雨。没有电,我们都在火炉边坐着,看书,聊天,发呆。火炉顶上晒着大堆的衣服。接近傍晚,大家陆续从房中走出,有个大胡子白人老头,走得步履蹒跚,有对年轻欧洲情侣,说已出门三周,并没有想要完成任何环线或者爬山,只想随意晃晃,两个活泼的美国姑娘,十分健谈。多数本地人都是我们队伍里的挑夫,他们的英语带些口音,需要时间适应。妈妈窝在椅子里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外面的雨时下时不下。我有点担心明早起来看日出的时候雨太大。
整个下午我都在看《巨人的陨落》,渐入佳境。炉火温暖,红茶无限量供应。但打热水是要钱的。这个问题我一直深表疑惑。欧太太反复询问明早倘若不看日出,是否可以待在民宿等待。我猜测她不会去了。不过事实证明我们的团员都很坚强,最后多数走完全程。这天的晚餐是炒乌冬面、现烤披萨(我看着厨房擀出来的)、蒸咖喱饺子和一大锅的热鸡汤。伙食出乎意料地好吃。
我经常错过日出,每每到了该起床的时间就耍赖。但这天我起得很顺。走出民宿,漫天星空,银河清晰可见,忽然左侧滑过一颗小小的流星,无比短暂但又无比美好,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四点半出发冲顶Hoon Hill,没有难度,就是上升石阶,快的话约莫一小时即可抵达平台。主要问题是黑暗。只有领队一人佩戴头灯,其他人只能借助手机或者手电,显然不利于再持手杖辅助攀登。于是不听建议的菜鸟们再次发现自己错了。
抵达平台豁然开朗,这条号称全球十大之一的徒步路线终于向我展现出远胜永泰山区的美貌——头两天我一直忍不住与云顶比较,疑心在劳累之外毫无所获。在平台上喝杯热腾腾的奶茶,慢慢等着那颗最亮的星淡去,天空变亮变红,群山被出升的太阳夺去色彩。我想起前年在土耳其的热气球上看到日出时的感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几乎是飞跃下山的,心情太好了!
D3全天步行20公里,从早上八点走到晚上六点,虽说整体行程海拔下降770米,但路线可不只是下坡,中午前我们经历了可怕的大下坡尔后大上坡,因为清晨和前两日的体力消耗,我们抵达饭点的时间比预计整整晚了一个半小时。饭点前的最后一个上坡我完全是靠着双杖撑上去的。难怪向导辛巴从看日出就开始催,反复强调这天的行程相当繁重,他似乎还表达了一般来说应该走两晚的意思,此处我不确定是否理解错误。
但是路上很美。我们离开Ghorepani后很快爬上另一个三千米高的峰顶,辽阔的高山草甸逐渐展现眼前。尔后步入森林。红艳艳的高山杜鹃、绿幽幽的原始丛林、清亮亮的潺潺山泉,这才是我想象中的徒步。妈妈也很高兴地说,这样走上一整天都可以。
慢慢进入下坡,队伍再次拉长。此处对我和妈妈来说尤其痛苦,腿长有限,很多下坡的阶梯几乎超过半米,倘若没有登山杖,基本就得四肢并用地爬了。当我们转过一个个弯仍然瞥见无数的下坡时早把享受美景置之脑后,唯有留心脚下。而另有几位团员则有膝盖关节问题,走得亦是艰难。
深山之中时不时布有布袋装垃圾之用,而一路上确实也少有徒友遗留的垃圾,这与国内诟病不同。
午后大雨突至,我们穿着冲锋衣顶了一阵后,不得不扒拉出雨衣。此时我们仨处于整个队伍的中段,领队倚靠对讲机与前面的导游确认前方无雨,便催促我们快走以便冲出雨区,可惜大雨也是随着我们一同前行的,一路完美淋到休息点。
村民正在过节,走廊上摆满盆栽鲜花,两栋平房之间拉起鲜艳的布块,人们围坐在木桌边,和着音乐唱着歌,忽然一个发色刚刚染上少许花白的女子起身跳舞,她跳得很认真很肃穆,脸上没有笑容,其他村民慢慢加入进来,却是欢乐的。我挤坐在鲜花之后,捧着村民给我的热姜茶,看得入了神。很快老爸加入舞者队伍,我还真不知道他这么放得开。
雨水渐停,云雾升起,远处的群山浮起仙境。但我们得趁着这个间隙赶路。还有半小时抵达我们预定的宿点Ghandruk。这里是古隆族人的村落,甚至设有一个博物馆。可惜我们极其疲惫,我爸甚至发了一通火,气氛不佳无心美景,导致次日清晨我和妈妈也没能好好欣赏云海与日照金山的鱼尾峰,算是此行缺憾。
D4出发前一个小时下起了雨。领队、向导、导游不停地商议。今日预计步行10公里,下降一千米。八点半左右,随着挑夫队伍陆续出发,我们也披上雨衣开始最后的徒步,一个多小时之后抵达吉普车乘车点。不多时领队赶上我们,一顿臭骂。他担心雨势渐大万一引发山洪极其危险。作为菜鸟我承认考虑不周,但沟通亦是问题,之前几日我们的队伍都是有挑夫打头即可上路,出发之时也是取得向导同意。不过事后再看照片,路况确实令人心惊,正如领队一再强调:相对正常旅游,户外团最大的不同是死亡率。回国后再看鳌太线的事故,又何尝不是轻率呢。
我们需要在这乘车点决定坐吉普下山还是继续走完环线,除了一名北京姑娘外,大家还是决定走完,包括已经滑倒两次的欧太,和那个膝盖受伤的北京叔叔。好在雨势并未加大,两个小时之后,阳光晒得手臂发疼。雨过天晴,大家也走得欢快起来。
车是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下,我们则是穿过公路取道石阶垂直向下。风景如画,人在画中游。
终于回到环线的起点。我们按照尼泊尔人喜欢的顺时针方式,左手进右手出。
十位团员六位超过五十五周岁,总计九位走完全程,真的很棒。
人生不设限!
另。
考虑到父母年龄,我们选择出山后次日乘坐直升飞机抵达大本营近距离观察雪山和鱼尾峰。我本以为大本营只是更接近雪山,没想到就在冰雪之中,虽然高度仅为4130,与珠峰大本营相差一千多米,但因地处雪山环伺的山坳之中,保有震慑人心的冰雪风貌。强推。当然若能徒步至大本营肯定是最棒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