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推开门，外面还是黑的，月影已经孤独西斜。她走出院子，清辉下的雪地上，没有脚印。如今小雪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她自己的院子，院外的雪地因为没有人迹，完完整整的平铺着，风穴过的时候，会产生类似海浪一样的波纹，风大，则海浪一样的波纹也大，风小，则波纹也小。而后便会被严寒冻住，那“海浪”便再也不动了。
白天是不能去看雪地的，因为太阳光有强烈的反射。看久了会对视力造成影响。
少年走了。
一低头的瞬间，便踪迹全无。小雪急忙站起身，环视四周没有他的踪影，再出门，也没有，再回去，还是没有。
“那，他是只能在夜晚出现？”
“还是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呢？”
小雪站在院子里，眼神恢复了一贯的空洞。她直视着虚空某处，内心深处又开始空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没有亲人，没有爱，只有无尽的孤寂。
直到天色渐渐明朗，返回室内，在火塘里添好木材。
她进到厨房，发现灶下有灰烬，而自己平常用来捡木材的手套还放在旁边，新洗过的，一丁点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如果再见到他，我应该问问他，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疲倦袭来，小雪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室内，换上睡衣，盖好被子，放下帐幔，呼呼大睡。
这一次，她做梦了。
梦中还是一片茫茫雪原，一个人影都不见。她急切的寻找，在雪地中跋涉，深一脚浅一脚，不记得摔了多少跤。她不停地将两手拢在唇边，大声地喊着什么。却听不清，一点也听不清自己喊的是什么……
老村长回到家，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老伴儿极不满意，嘟囔了两句下地做饭去了。
回来时看老村长正翻着炕上的柜子。
“你要找啥呀？我给你找。”
“小雪签的那个合同。”
“你找那个干啥呀？”
“哦，想个办法让小雪下山，现在山上太危险了。”老伴儿张了张嘴，把后半截话又咽回去了，乖乖的上炕帮他把文件找了出来。
吃过早饭，老陈过来找老村长。
“工具我都准备好了，你商量好了人，咱就出发。”
“嗯，你得给我两天时间。那些老伙计的家，我得一个一个去呀。”
山上的小雪从梦中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这一路的跋涉太累了，重要的是这个梦实在是不知所以。
掀开账幔，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火塘中只剩下中间一点火了。
小雪起身将火塘周围的余烬用水浇灭，在等待灰烬被水浸透的时间，去厨房洗了两只红薯。想想又加了两只，觉得今晚客人再来不一定够，又加了两只。
虽是一人独居，不过有洁癖的姑娘要想把居住环境弄到让自己满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光线越来越不好，小雪伸手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灯亮了。她像以往一样继续进行她的劳作，却忽然回过神来，什么时候来电了呢？
一切准备停当，小雪坐在方桌前，意识到自己是在等人。
这辈子，她一直是不停的在失去。小时候失去双亲，长大了又失去爱人，失去养父母，失去亲哥哥。现在，可不要将他也失去了。
可是，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很有问题。这少年是谁？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能笃定的相信他今夜还会来呢？仅仅是因为他饿了的时候，她做饭给他吃了吗？
也许他今夜根本不会来。
想到这里，小雪从柜子里取了自己的箫出来，在火塘边坐了下来。箫声呜咽，和静清寂，却指向虚空，没有生气。
直到夜色合围，火光又暗下去了。小雪起身准备添材，却发现火塘的火突然亮了。惊喜回头，又是那明媚的笑。
“你来了！”
小雪有点后悔，后悔整个下午都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当中，除了整理房间就坐在那里吹箫，还没有准备晚饭。
少年似乎也有所察觉，看她的眼神多了几许关切。
“你吃饭了吗？”
摇头。
“我去准备。”
少年也跟着她到了厨房，眼光落在那只乌油油的砂锅上，看来是喜欢吃石锅拌饭。
小雪想：“也好，石锅拌饭，菜和饭都有了，简单。还可以多出时间来泡茶。”
拿起电饭煲的瞬间，小雪看着少年：“来电了。”
少年十分喜悦，用力点头。
“是你？”小雪惊喜的问道。
仍是点头。
“哇，你是吉祥物吗？”一句话少年又困惑了。小雪咯咯的笑，现在她能判断，若这少年真是个人的话，那他是个古代人，且有无上的法力，前提是这一切不是梦。
想到这里，她又问：“我？是在做梦吗？”
少年摇头。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少年笑，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小雪听。
有声音响起，悠远，似从亘古洪荒而来。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小雪看着少年，他没有动，也在倾听。
“这是《道德经》啊？声音从哪里来？”
“道。”
“你说，声音从道来，那、那你呢？”
“道。”
“你也从道而来。那、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少年伸出了一只手，是右手，手指白皙颀长。
小雪不由自主的探手去握，暖的。用力握，手还在，实实在在。
少年已经笑开了，露出一排贝齿。
小雪脸红了，赶紧抽回手。同时也发现自己的手太瘦削了。最近东西吃得很少，睡眠尚可，没有生机的生活导致人体也没有了生气。她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起来连镜子都没有照。
急忙转回身去，继续准备晚饭。少年也不走，就在她旁边看着。
小雪把食材洗净、切好，又笑着对少年说：“等等，饭好了，再生火，我们先去泡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