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沉默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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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低低矮矮的圆脸新生背着大大的书包走进九中的校门,里面有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大眼睛女孩,她和自己的朋友聊着天,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在她身后,有一个白皙怯懦的男孩子,像一只白鹤一样四处张望着。

大眼睛的女孩是张静,白鹤一样的男孩是周舟。今天是第一天开学,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过两个人已经私下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一个小时以前,张静沿着胡同的小路边出发往学校走,她看见路边一群小混混围绕着周舟,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正掏出自己口袋里面的几元钱给带头的那个抽烟小混混,少年的脸上透着不甘心,但是小混混是高年级的,无论是身型还是气场都很强。在强者面前,弱者别无选择。

张静认识这附近小卖部的阿姨,她从小混混旁绕过走进小卖部买早餐,那些高年级的压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小卖部的阿姨是个不好惹的大嗓门暴脾气,听说外面有人恃强凌弱,拎着扫帚就出了门。

“谁家孩子不好好学习,在这儿干破事!九中几班的,告诉你们教导主任。”

那些高年级的小混混被一嗓子吼住了,不想把事情惹大,临走时还放着不熟练的狠话,“今天算你运气好。”周舟看着那些高年级的,眼里充满了单纯的愤恨。

“买早餐的钱被抢光了吧,吃这个吧。”张静伸手递向周舟一个火腿三明治。

“谢谢,我明天请你吃早餐。”周舟用一只手扶了一下被那些混混推搡掉到手肘的书包带,然后接过了三明治。

张静听到周舟的肚子咕噜噜的叫着,“你快吃吧,我们一起去上学。”

周舟三两下拆开了三明治的塑料包装,赶紧嚼了两口缓解窘迫的咕噜声。

张静不是一个大姐大一样的女孩,但是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她是蔫淘,总是从小小的身体里萌生出出其不意的勇敢,虽然这样的勇敢很少出现,多数情况下不会在众人面前展现。因为曾经被同学孤立过,所以现在的她会看环境行事。

从校门走到班级要穿过操场,而那几个高年级的正在远处的篮球架那边玩球,张静拉着周舟的袖子躲进了大批的新生中,故作轻松地往新生的教学楼走去。

“周舟,别东张西望。”张静对周舟说,幸运的是那几个人没有往他们这边看。

初一早就分好班级,没想到张静和周舟竟然是同一个班。“好巧,我们都是八班。”张静看了贴着的分班表,走过去对周舟说话,却发现周舟在看一个男生。张静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看到了张邪。

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身上穿着很贵的鞋子和衣服,但是却好像很久没有洗了,他没有穿校服来。

“你认识?”张静问。

“我们画室的同学,他画画很好。”周舟看着张静,没有说太多,脸上却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新生都挤在教室门口,年轻的班主任是今年刚来的,需要人帮忙,她看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高个新生,他正在大嗓门地和身边的朋友聊天。

“那位同学,帮老师组织一下纪律。”

“大家安静下!”高个新生没有推辞,立马喊了一嗓子,周围嘁嘁喳喳的声音顿时消失了,他就是赵壮,小学时就是中队长,人如其名,高高壮壮,无人敢惹。这一嗓子惹得大家都注目这个新生,躲在角落里的一个瘦小秀气的女生也正看着赵壮,目光灼热。

初中不再和小学一样老师会安排男女生一张桌,张静和黄瑶商量好了,两个人要做同桌,她们都是靖宇小学的,小学就是一个班,两个人关系好得很,放学以后张静经常去找黄瑶玩芭比娃娃,黄瑶的家人很喜欢让黄瑶和张静一起玩,因为张静是个踏实的孩子,学习还好,是黄瑶家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不过黄瑶知道,张静不喜欢这样的称呼,意味着束缚。张静和黄瑶总是避开大人们去冒险,在小学毕业的夏天,她们列了一个计划表,计划表上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项目,天黑出门,雪地放烟花……目前已经进行到挑战去一次网吧了。

班主任按着个子的顺序排了前后排,张静和黄瑶坐在了第二排,赵壮在第二排,和刚刚角落里那个瘦小秀气的女生前后桌,周舟和张邪同桌,坐在他们斜后方的倒数第二排。

“从今天开始,大家就是初中生了,大家告别小学的身份,但大家还都是学生,希望都有一个积极的开始,考上咱九中的重点中学不容易,别因为什么打架斗殴之类的被记过、退学。最后送大家一句老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初一开学起,就为省重点高中努力。”班主任张梅虽然是第一年当老师,但是为人干脆,很有干劲。

第一天的课程普遍不难理解,尤其是有些孩子已经在暑假学习过了。

张静很喜欢放学的音乐电子铃声,听到这个大家就可以回家了。而她也知道了那个瘦小秀气的女生叫何珊,黄瑶的父母出门做生意,就让黄瑶住校,她和黄瑶分到了同一间宿舍,就提前了解了一下。

黄瑶是个大小姐脾气,刚住校第一天,就和何珊闹了矛盾。

“静静,你在家吗?我有事和你说。”

张静晚上正在家里写作业,接到了黄瑶的电话,在那个手机还不发达的年代,黄瑶就有一个诺基亚了,是她的父母专门为黄瑶买的,就是方便她想父母了或者问作业题找同学求助。张静还以为黄瑶是来问作业留了什么,没想到一开口就听到了黄瑶的哭腔。

“你等我五分钟,马上出去。”张静和父母知会了一声,抓起一件连帽衫就出门了。

初中的女孩正是青春期,心思逐渐敏感,性格逐渐突显,同类间越发亲密融洽,异类间越发疏离纠缠。

离得老远张静就看见黄瑶坐在学校操场的秋千上晃悠着双腿,走近了发现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正在手机上玩贪吃蛇。

“你知道吗,何珊有乙肝。”黄瑶一脸难以置信地说。晚上再宿舍时,何珊和她的爸爸打电话,提到了这件事。她上小学就住校,但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是瞒着其他人。因为她自小感染了乙肝,她的爸爸直接扔下了她和妈妈又找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只有偶尔才会关心何珊。

“那她也挺可怜的。”张静说。

“我才可怜呢,以后住宿都要注意一点儿了。”黄瑶撇撇嘴。

张静拍了拍黄瑶的肩膀,黄瑶和何珊她们俩就是因为这个事吵起来的,黄瑶要何珊注意点,何珊不爽黄瑶偷听她讲电话,也赌气说传染你们才好。

何珊虽然瘦瘦小小但是个美人胚子,开学的第一天赵壮就和他的发小说,“一定要追到何珊。”而他的行动也很迅速。

这一天天气有些冷,刚下过一场秋雨,大家中午都在食堂聚堆吃了热乎的麻辣烫和过桥米线,一窝蜂的往出走,赵壮正好碰到何珊也吃完午饭在学校的零食店闲逛。

零食店的老板很懂做生意,眼看着天气转冷,在市场上了烤肠的工具,在店里腾出一块地方专门卖烤肠,烤肠红亮亮的点缀着细细的辣椒颗粒,花刀改得贼漂亮,最重要的是香气,悠悠飘散缭绕在小店的每个角落里。

何珊和老板要了一根烤肠,可是刷学生卡时却发现余额只有五毛钱了,她窘迫地和老板说不要了。

“要,刷我的卡。”何珊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答复,是赵壮和他的兄弟们走进来了。

“我请你吃,别拒绝。”赵壮憨厚地笑着,何珊说了一句“谢谢,到时候还你。”赵壮身边的兄弟都在起哄,赵壮倒是顺势解围,“别胡闹。”

何珊把手里买的水递给了赵壮,“这瓶水你先拿着,我一会儿去看你们打篮球。”

也就是这天晚上,赵壮送何珊回寝室,和她表白了。两个人的情侣关系也没有瞒多久,就连班级里最不闻八卦的学习委员徐悦都知道了他们俩在谈恋爱。

上体育课时两个人常常牵着手躲避人群,或者是在上晚自习前悄悄在两栋教学楼的阴影里接吻拥抱。

张邪有时候去厕所也会看到何珊和赵壮约会,他总是冷漠着走过,有一次赵壮抱着何珊把她往黑暗的角落里推挤。张邪扭头看着何珊明亮的双眼,像一只散发着警告的狼,他咬紧了后槽牙。

这是一所市里的中学,而张邪和何珊都是枫叶镇上读的小学,和这些城里的孩子不同,表面上看是学习成绩、视野、穿着的差异,实际上是金钱。张邪现在去的画室,是他用教低年底小朋友换来的,而何珊能来市里上学,是借住在舅舅家。

小时候,何珊去张邪家玩,张邪的奶奶总是逗何珊,“小珊以后给我家当孙媳妇吧。”

那时候何珊不懂事,心里还美滋滋的自己有人要了。直到父母离婚,妈妈去外地打工赚钱,又找了一个条件好的男人,那男人每次都给自己买好看的花裙子。和自己的父亲一对比她才意识到,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这个世界有多么的现实。她要找个好男人,而不是像张邪这样的。于是年少时的誓言轻飘飘的就都不作数了。

张邪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从小就知道那些是玩笑,也知道赵壮家做生意,赵壮除了成绩一般,吃穿用度和老师对他的关照都能在班级里面排上前三名。

只是他忘不了那些年何珊和他偷偷跑去水田里面玩,天突然下大雨,两个人躲在张邪从他爸爸那里要来的宽大皮夹克下面等雨停。那时候何珊的眼睛也是明亮的,不过比现在清澈多了。

“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前途自己挣不是吗?靠男人算什么本事?!”张邪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在上午的第二节语文课结束之后,班级里吵吵闹闹,何珊和赵壮在屋里疯玩打闹,一下子将张邪的早餐饭盒撞到了地上,赵壮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他的兄弟又朝他扔了一个坐垫,他忙着回击追过去。

何珊也学着赵壮的样子没有在意,自从赵壮当上班长,何珊俨然充当了这个班级女主人的角色,年轻人总是爱看一些言情小说去代入自己满足青春期的中二幻想,除了成绩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子总是希望相信自己有些天生的气场或者超能力,标榜与众不同就是个性。

张邪本就因为语文课被老师点名说阅读量不够,写得作文没有文笔,又被结结实实地闹了这么一遭,一下子就说出了那句伤人的话,虽然说完就后悔了,但是他仍旧硬撑着不想道歉。

何珊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拉回了那个小镇,那些父母争吵的日日夜夜,她的父亲也是这样说母亲的“前途自己挣,靠男人算什么本事?”

何珊大颗的泪水顺着脸滑落,张静和黄瑶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本以为只是小事没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赵壮和兄弟们的疯玩可能停顿了两秒,他先大骂了张邪一句,接着直冲过去就要揍张邪,只是中间隔着桌椅板凳,他本就健壮的身形将桌椅挤得凌乱不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而张邪就低头坐在那里抱着他刚捡起来的空饭盒,憋着一口气。

“你说谁呢!你等着!”赵壮大声的叫喊,他的兄弟跑过来拉着他,劝他消气,毕竟马上数学课老师就要来上课了。即便早恋的事情老师们都知道,但是太过分也是要被谈话的,要是因此被记了大过,赵壮的爸爸可能也会给他“扒层皮”。

“你们都欺负我。”何珊撂下一句话就想往门外走,黄瑶的性格哪里都好,就是爱接茬。

“你有乙肝呢,我们可不敢欺负你。”何珊听到这话又去拽黄瑶的头发,两个人扭打起来,张静不知所措的被周舟拽到了一边,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只期望有人能制止这一切。

“你们班班主任发烧了,能不能省点心,一会儿教导主任过来看你们这样都得记大过。”门外高年级的学生会会长路过,听到这里闹哄哄的,忍不住进来说了两句。

众人停了,但是都憋着一口气。

晚上放学,“何珊真的很奇怪,要不是她赵壮不可能为她出头。”黄瑶边哭边说。都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见何珊哭,张静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她的脑子里不时闪过上午剑拔弩张的局面,强大的冲击力是她从未遇到过的。张静平时爱看动画片,虽然学习成绩还不错,但是情感上和看偶像言情电影的早熟孩子还是不能比。学校这片“净土”和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黄瑶送张静到校门口就自己回寝室了,而张静一路上把今天受的委屈都哭完了,泪眼婆娑的回到家,眼睛都哭肿了。本来想躲着妈妈,但是根本瞒不住,怕妈妈担心胡思乱想,这才一五一十都和妈妈说了,唯一没说的,就是赵壮和何珊早恋,幸好妈妈也没在意。

第二天一大早,班主任依旧请了病假。

“同学们,班主任这两天发烧了,大家都懂事点,别吵吵闹闹给班主任添堵。”赵壮搬了一个椅子坐在讲台上看班级的早自习纪律。

去办公室送完语文作业的张静看了一眼张邪的座位上没有人,随后收到了他的同桌周舟警告的眼神。张静扭过头,正好看见张邪从门口走进来,拎着一个湿了的空书包,另外一只手拿着几本书,有几本书的书角沾了水。张邪看了一眼赵壮,若无其事的走回座位。

“怎么了?”张静写了一个小纸条给黄瑶,黄瑶回复很快,作为班级里的万事通,她的消息总是一手的。“这周张邪是值日生,他去水房打水的时候,有人把他的书包从窗户扔楼下去了。”

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雨,早上来时,操场高低不平的水泥路上还有着水坑,看来张邪的书包和书本从四楼的窗户纷纷扬扬地落进了这些水坑里面。

班主任请了一周的假,张邪就过了一周的雨天,每天早上书包和书本都会被扔下,新发的书本破破烂烂,卷边严重,看起来像是用了十年。

张静每天看着张邪的书本被丢下,决定找何珊聊聊。这一天午休时间没有其他人在教室,因为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同学们吃过午饭都在操场上闲逛,只有语文课代表张静和身为英语课代表的何珊在批卷子。

“何珊,张邪……怪可怜的。”张静不太会和人沟通这样的事情。

“你喜欢他?”何珊连眼皮都没抬。

“不不不,我没有。”张静顿时涨红了脸,她不喜欢张邪,但是在张静家里早恋是明令禁止的,学习重要,是张静的妈妈做事的核心思想。尤其是青春期,不知道被妈妈明里暗里提示过多少次了。

“那你干什么替他出头?他之前那么说我你也看到了。”圆珠笔沙沙地划在卷子上。

“就都是同学,你和他又是同乡。”张静努力地调解着,她记得周舟说过,张邪画画很好,他想和张邪交朋友,而张静只是希望张邪可以安稳地呆在画室,她不想看周舟难过。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他的书包不是我扔的,谁扔的你找谁。我批完了,先走了。”何珊说着收起了红笔。走到门口,又对着张静说了一句,“那天班级里打架的事情,是你和班主任说了吧。”

张静一时间呆愣在那里,她什么时候找老师打小报告了?!难道是妈妈和班主任说的吗,她本来不愿意相信,可回家逼问了妈妈,才发现的确是。

无论是小学生,还是初中生,高中生,没进入社会的学生们总是把周围人的想法看得比天还重要。他们是小团体,害怕秘密被戳破,对告密的人绝不留情地施以厌恶。有比书本和书包被扔下四楼更可怕的事情,是周围的人把你扔在没有声音的地方,沉默,是最大的霸凌。而张邪正面对的,真正可怕的事情,也是这个,没有人会替你说话,所有人都默认规则。

不想上学,是张静的想法,在班主任生病的时刻,每一个同学都在掩盖自己出的纰漏,为了不让班主任担心难受,而这样“默契”的“集体荣誉感”因为张静的告密,而功亏一篑了,张静猜测班主任接到妈妈的电话不仅生气,还找了班长赵壮,而赵壮还没有边界地告诉了何珊。

为什么是何珊来质问自己?是“做贼心虚”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没有说何珊和赵壮早恋的事情。

那什么时候全班同学会知道这件事?像一颗炸弹一样悬在张静的头上。

但是张静的妈妈不会允许张静不去学校,第二天一大早张静和妈妈吵了一架,还是去上课了。在路上遇到周舟,她也不想和周舟说自己是“班级的叛徒”这件事。

两人在路上走得不情不愿,眼看着迟到了,到了班级却发现没有几个人在班级。

“今天放假吗?”张静不禁疑惑地问周舟,不过很快她看见了趴在床边的黄瑶。

“吓我一跳!”张静拍了一下黄瑶,但是黄瑶看得正在兴头上。

“你不知道张邪找了几个高年级的混混学长打赵壮,就在学校后楼的空地上,大家都跑去观战了。我有先见之明,站在这就能看到,就没下去。”

张静和周舟从窗户往下看,空地上的确站着两波人,赵壮也不是独自一人,他的身后站着的倒不是那些平时的兄弟,而是几个看着像“社会青年”的人,据黄瑶说,那些人是赵壮的小学同学,初中去了体校的特长生。

两群人身上都挂了彩,看起来已经战斗了一波,而站在一旁的何珊也头发散乱着,看起来是和班级里喜欢张邪的周然扭打了一番。

“周然也是个厉害的,张邪的这群人,就是周然给找的,据说上小学时处的蹲级前男友,是这些高年级生的同学。”

“来了来了。”门口有同学喊。

“什么来了来了,没开打呀。”黄瑶疑惑地说。

“是我来了。开打什么?”谁也没有想到,班主任今天来上班了。她看了一眼半空的教室,用严厉的语气接上了黄瑶的话茬,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八点,这个时候应该朗诵诗歌。

而此时,楼下的场面已经失控。有一个体校的人拎起了木棒,朝赵壮他们围攻过去。何珊看见赵壮的头上见了红,发出惨烈的尖叫环绕着初中部的整栋教学楼,就连在办公室沏茶的教导主任手都抖了一下。

等一众老师从楼上赶到楼下清理整个现场,才发现赵壮已经昏迷过去,外校生打车迅速逃窜。而张邪和周然还木讷地留在原地。随后校方迅速报了警。

写检查,找家长,记大过,就像这所学校经历的每一次恶性斗殴事件一样,逐渐在一周之内平息。

赵壮只是皮肉伤,有轻微的脑震荡,很快就回到班级了,但是张邪就没有那么幸运,他好不容易考进重点班的八班,梦想着以后考上一家好的美院,如今班主任不想要他,也许会把他送去普通班。

“上周五你感冒没来,都不知道张邪把班主任气得要死。”周一的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像其他同学一样,黄瑶和张静抢占了操场的秋千,一人手里拿着一杯汽水喝,黄瑶就给张静八卦张邪负荆请罪的事情。

“周五一大早张邪就跪在班级门口,班主任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哪见过张邪这么匪气又执拗的做法。而且你也知道咱们班主任脸皮薄,张邪这么做简直就是戳班主任的脊梁骨,是在向别的班老师说,咱们班主任就是这么独断专行,逼得学生下跪。”

“可是张邪也只是想留在重点班,没有别的办法了。”张静听了黄瑶的描述,心里十分震惊周五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周舟也是像你这么说的,然后班主任就让张邪和周舟去门口罚站,没想到班级里的徐悦也站起来支持周舟,说这一切的事情少不了赵壮的欺人太甚,他每日安排他的兄弟们将张邪的书包扔到楼下。”

赵静听着黄瑶生动地描述,脑子里有了很清晰的画面,仿佛当时自己就在场一样。

“是什么时候?”班主任问,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是赵静的妈妈打电话和自己了解情况的时候,那会儿她还去问了自己最信任的赵壮是不是班级一切都好,赵壮说是的。

班级里的同学本来都沉默着,就像这两周以来他们不想让生病的班主任“操心”一样,但是当徐悦戳破这一切,她们突然意识到,“隐瞒”也许不是好的选择,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逃避,让委屈的情绪发展成恶性的循环。

“结果就是班主任答应了张邪回到班级,赵壮的父母本来不依不饶的,但是听说自己儿子是因为何珊才遭了这场横祸,现在就是想给自己儿子安排到省会的重点中学去,彻底断了小情侣的关系,现在还在办手续,也就还和我们再做一周的同学吧。”黄瑶坐着秋千晃悠着双腿。

“徐悦好勇敢。”

“谁说不是呢,徐悦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该不会是喜欢张邪吧。”

“怎么会?”张静笑着调侃黄瑶,眼神却望向了操场上踢足球的少年们,陷入了回忆。

上小学时,张静和徐悦其实是英语补习班的同学。这是一家爆火的英语补习班,有一位教学很好的老师,所以班级总是座无虚席。夏天里,一排排座椅人挤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孩和女孩之间的安全距离。

徐悦胖胖的发育得有些早熟,坐在她旁边的王洋和于鑫总是隐晦地开她的玩笑,“好大呀……你也有,我不行……你搞得……”徐悦总是静默地听着,看不出来生气但是也从未见她在英语课上露出过轻松的神情。

有些学生的家长花钱送成绩不好的孩子来这里听课,孩子不愿意听,只愿意聊闲天,但张静不是,如果她成绩不好,妈妈会伤心难过。

所以那天天气特别热,汗水黏腻在试卷上,张静烦躁极了,而王洋和于鑫或许也是因为天气而无心上课,依旧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调侃徐悦。而补习班的老师碍于打工的身份,也不怎么管偶尔小声嘟囔的顽皮孩子。

“你们能不能闭嘴。”张静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我们说什么了?”王洋油腔滑调地说。

“你们天天盯着女生说胸大,有没有礼貌。”张静说完才发现同学们都没有看王洋,而是都看向了徐悦,而徐悦被盯了一会儿,拿着书包走出了教室,再也没有回到过补习班,而张静也没有徐悦的联系方式,直到上初中,才发现自己和她分到了同一所班级,而张静提起那件事情道歉当初处理得不妥当,徐悦只是说她忘记了。

操场上踢球的周舟朝荡秋千的张静打了个招呼,张静朝他招了招手,不由得想到救周舟时,也是犹豫着要不要出头,会不会弄巧成拙,现在看来当时的选择是对的。

球踢到了张静这边,周舟跑过来正要把球带回队伍里,这时有三五个人影冲过来把张静围在了中间,吓得黄瑶一下子跳到了一边。

是那几个高年级的混混学长,他们推搡着张静,把最近的怨气都撒在了她身上。周舟这次没有被逼在角落,而是像一个骑士一样冲过去,和那些人扭打起来。

风里传来教导主任的叫喊,周围同学的拉架声,还有张静洒在地上的橙汁汽水香味……

这世界上,有许多家长认为听话的事情,老师认为省心的事情,也有中二少年认为真诚的事情,而这些,都是好事情。做了这些事的人,怎么不算“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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