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矮小瘦弱的老人,每天都会从我门口来往路过。
夏天,他戴着一个圆形的草帽,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短袖衬衫,一件肥大的军裤,一双绿色的胶鞋。几乎没见过,他还穿过什么其它衣服。
他时常或提或背一个大布袋子,里边鼓鼓囊囊地装着些东西。
有时,会有一个老女人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老人停下,老女人就停下。老人走,老女人就走。离的远了,老人就会停下来,等老女人赶上,再走。
他俩好像迷一般,我很想解开这个谜。
一次,当他又从我门口路过时,我热情地打招呼,邀请他进院里来喝杯茶。
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看我,稍作犹豫后,慢慢地走了进来。
我让他坐下,给他倒上水,并递给他了一只烟。他的手指被烟熏得焦黄。我也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强烈酒味。
我问他能喝多少酒,他说,一天三五次,一斤酒。几十年了,都是如此。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别人写的一副书法作品,张口念了起来,一点停顿没有。其实,那个书法作品写得很潦草,且大都是些繁体字,我都念不通顺。
我不再认为,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山野村夫,而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果不其然,几杯水,几只烟后,他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他近乎呓语般地说,以前,他在一家国营煤矿上班,负责在井上开缆车。因一次工作失误,造成升降平台滑落,导致一名矿友死亡。作为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他遭到开除,并被判了刑。当他出狱时,已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几年前,经亲戚介绍,他来到这里,给刚出嫁闺女的老女人作伴,照料她的生活。
他说,年龄越大,越经常想起那位死的矿友,内心有愧。但没人会愿意听他的故事,一个糟老头子,谁会搭理啊。喝酒,成了他麻醉自己的唯一方式。
我好奇地问起那位老女人,他说,她是个聋哑人。说给她,她也听不到。
一下午,他都在说,我都在听。
傍晚,他好像说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说要回家给老女人做饭。那个布包里,有新鲜的食材。
看着他踽踽独行,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心里未免有些凄凉。普通人,也可能有不普通的故事。
倾诉,是人的一种本能欲望。有些忘不掉的记忆,不是不想讲,但说给谁听哪?
在电子产品横行,漠不关心他人的时代,有个倾诉对象,竟然也成了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