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冷的忘乎所以的天气是这个冬天接近尾声的一次抗议,像在声明冬天自有冬天的威慑力,湖边娇艳的玉兰相继陨落,悠哉嘻戏的黑天鹅也冻得没有了踪影,可是校园里还是多少有些生机,在我们不经意的地方兀自等待着。万物世间,有死亡就有新生,岁月下的因果轮回,自然有不可言明的规律,而一个人只有真正懂得死,才会明白生,向死而活,至死方休,就在这交替更迭的时候,忽然也对死亡有些思考。
除了真相和骄阳,令人无法直视的还有死亡。每每说起这个话题,总是沉重又压抑,年少时候总是将死亡构建于无知无畏的想象之上,要么就是自以为是地将死亡作为文字情境下边的一种无病呻吟。最多的,可能就是为了衬托出我们青春期时候莫名其妙的悲伤和眼泪,而在自己脑海里杜撰过的一个个关于死亡的故事,在白纸上,作文格子上刷刷一笔呵成,写完哗啦啦流眼泪,就是那时候能够说服自己的最为悲伤的故事。
可是,越长大,越接近死亡会发现大多数人既没有做到好好活着,甚至也做不到好好死去。小时候知道每个人都会死,但是不觉得惶恐或伤悲,真正长大之后,开始发现每个人离死亡比时间赋予的要近很多,从外婆的忽然离世,让幼小的我对死亡有了最深刻的恐惧;到身边偶尔发生意外过身的朋友亲人;再从各种平台目睹的每天都在发生的死亡事件;甚至前一分钟还一起谈笑风生的人啊,下一秒就倒在了死亡的残骸下,突然到让人难以置信…每个生命中已经历经了死亡的人都像被抹去的一块记忆,从此定格,无论在世的人作何感想,天边的鸟飞了又来,路边的花谢了再开,只有失去的成了隽永,于是,才开始对死亡有了更深的忌惮。
知道自己会死,可是常常觉得山高水长还不值得惧怕,好像不管不顾还有一生可以浪费,反过来,所有悲情却远没有知道父母终将离开我们来的悲伤。我们一生之中最亏欠的父母,一生以我们为重的父母,总有一天,我们却还要目睹他们的死亡,并且束手无策又无从救赎,这应该是时间和命运给予的最残忍的付出,血浓于水此时却成了最难跨越的心墙,然后我们还要穷尽一生去平复和消磨他们的死亡带给我们难以释怀的疼,我都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容地去应付失去最好庇护的残余年月。从小到大一直盼望的长大,却在无形中亦步亦趋的减少着与父母相互陪伴的年岁,像天平的两端,时间从中作梗,永远不可平衡,不能我们一边成熟,父母仍然年轻。我们努力,我们祈祷时间慢一些,可是死亡的步伐依然铿锵有力,我们抵挡不住,就像好多好多年之后,我们也要乐天知命的面对死亡。但是我们最终会发现,除了不可预知的意外,死亡永远只会加剧旁观者的恐惧和伤悲,当事人早已知道生将赴死的必然,早早就有了坦然的心理接纳。就像母亲总会在我们身边念叨,我的丫头,妈妈不在了,谁来好好照顾你。她说的时候云淡风轻,而听着的我心头紧了又紧。
也是长大以后,开始面对死亡,才发现,真正的悲伤根本不需要一再渲染,也不会夸张做作的大哭,只要想想从今以后这些人就将永远消失在我们的人生之外,而且与他们所有有关的回忆,从此都必须成为追忆和缅怀,不论是夜深人静,还是花样年华,他们都参与不了,像一缕清风,吹散了这世间上所有拥有和相聚,只是想想,就是切肤的痛楚。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尝试过濒临死亡的感觉,一直觉得离得很远,可是最近又发现就在我们旁边,触手可及。小时候有过一次,跟小伙伴去游泳,旱鸭子一群抱着游泳圈就往滑梯上勇往直前地投身下去,我还未完全准备好,身后的伙伴就一把推了我,我一跃而下,巨大冲力冲散了游泳圈和我,我就这样沉入水底,整个世界迷蒙一片,不停呛水,不停挣扎,所有人新奇玩乐,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不会游泳的小孩正在水中扑腾,经过了几分钟大脑一片空白的挣扎,终于浮出水面。我赶紧爬到岸边,惊魂未定的打着哆嗦,耳鸣头晕,看着周围的人每个人都还是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有我自己好像在死亡的边缘试探了一回,那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一闭眼都是落水时无尽的水花和水下的场景。从那时起,对水有了太多阴影,再不想靠近。
原来,人的求生本能和怕死的行径是爱恨的初衷。因为怕死,所以恨,因为恨,进而远离。
长大以后发现,可能只有爱才是这个命题的唯一例外。明知爱你会让我受伤,可能也会让我死亡,我想着恨你就能远离,最后又都因为爱而一再靠近,因为是爱,就感觉死亡和遗恨都想去试一试,这是一种看似病态的心结,却又是人们穷极一生追寻的意义,与其平淡无奇,不如爱一场出生入死的壮烈。
很巧,今天感觉就差点要死在床上,现在还能细细来乱七八糟做点记录都要感谢命运,好不容易,也三生有幸。也让我发现,爱情对我而言在简短一生中比我想的重要。
今天本来就痛经有气无力,大冷的天气每天来回六趟穿梭在冷风凛冽的校园里,忽然感觉有些撑不住,这些天有多难熬,好像也只是风过留痕,霜落晨昏的自我陶醉。下课很晚,夜色初降,我拖着懒懒的步子,勉强跟同学去人烟稀少的小巷吃了个酸辣粉回来,想着抱着热水袋就在小床上放空自己,可是躺下不久,小腹的隐隐疼痛就开始被另一种新的疼痛取代,忽然疼的翻江倒海,缩成一团,整个肚子里像充气一样不断膨胀,还夹杂着一阵阵绞痛,我试图躺平身子,却发现已经渐渐动弹不得,我一时间害怕,好像肠子在一节节绕在一起,会不会就此疼出大毛病,或者就那样绞痛着死去,一边试图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一边哭,那种比疼痛更剧烈的无助感和害怕催化着眼泪,那种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疼,多接近窒息的感觉此生都不会再忘。
现在来细细描述,都根本已经表达不出来,我当时忽然好想打电话给妈妈,又怕远在家中她急得跳脚;想打个电话给爸爸,又怕在外上班的他也担心焦灼。最后,选择打了个电话给爱着的人,是的,我有一个,很爱的人,爱到觉得自己疼的要死时候特别想念的人。电话才接通,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人永远这样,受了天大委屈可以咬牙挺住,遇见安慰和软肋往往才泣不成声。那种好想你在身边的无助,跟身体的疼痛一样剧烈。电话那头,零零碎碎几句问候,有没有药,要不要去医院,是不是一个人,中间就是各种嘈杂的声音,也许在他听来就是一般的女孩子痛经,夸张的掉了眼泪而已。也并不曾真正体会到我有多疼。我疼的说不出话了,额头冒出细汗,哪种姿势都不对。我知道远处的他也没有办法快速减轻我的疼痛,可是,我以为他会知道我多疼,他会害怕我很疼,只是好像都没我想的那样深刻,疼了难忍我就挂了电话,抱着肚子蜷缩起来,舍友问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去给我买药,我想着严寒的夜里,医院那么远,交通又不方便,况且我连走路都已经直不起腰。于是,只能咬着牙,等着疼痛减缓,期间一度想吐,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掏空。眼泪沾湿了头发,舍友给我买了些药,我喝了好多好多水,每一口都苦到心里,仍然大片大片的掉眼泪,我就生无可恋的躺着等待黎明到来。
渐渐的,疼痛好了一些,我浑身虚脱的庆幸自己还活着,我摸摸身边的手机,一个我刚刚挂掉之后15分钟回过来的电话,原来我在疼到忘乎所以的时候,想起的还是爱着的人,我不知道是可悲,还是执着,或者是傻,可是那个未接通的电话就这么定格在这个漫长的夜里,直到夜深人静,大家都一一问候过我继而睡觉。我在黑夜里张大着眼睛,心里的酸楚一层一层压迫下来,让我问问自己,爱在这种时候有什么作用;爱,在这种时候怎么知道够深沉;爱,为什么在痛苦时候更加会扩大每个人对爱的期许;也让我有些失望,最难过和几乎坚持不了时候还满心想着爱情而不是我年迈的父母亲。
忽然想到那些异地的情侣们,那些无数个我需要你,你都不在身边的时刻,是怎样孤独又可怜的熬过来;那种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但是可能对方还在吃喝玩乐时候的心情事后又将如何平复;那种即将被种种意外和无助压垮的爱情又用什么来得以延续。没有爱的时候,可能没这么明显的感受,可能当下最想着回家吧,回到港湾,回到母亲的怀里,一切就能被抚慰。当有了心甘情愿的爱情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的爱情深沉的足以超越亲情,足以让我们在这些时候都能得到来着最期待的治愈,甚至我们一厢情愿的以为爱还能救赎死亡,可是,经常,我们会夸大这种期许,也会低估亲情的伟大。当我们爱着时候,这种时刻就比以往难以承受好多倍。我们以为爱能让我们面对死亡时候更有底气,却不想死亡有时让爱变得不堪一击,身体的疼痛,困境的阻挠,心底的失落,更加剧着我们措手不及的疼。尽管如此,我还是愿视死如归爱一次,不问归期,不惧将来。只是,死亡和爱,有时同样让人惧怕。
乌尔比诺医生说,每种疾病都有特殊的味道,却没有一种像衰老这样独特。人真的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将终结的时刻吗?活到这把年纪,人还在的时候已经腐烂一半了。
我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也只有最接近死亡时候才最接近自己,面对死亡,我想感恩陪伴了我们半生的父母,也想感恩还有心底的爱情能来多少填补人生之中所有情感的罅隙。我们能嗅到自己衰老的气味,也就要学会接纳死亡靠近的必然,既然每个人的终点都是死亡,那就在奔赴路上,好好活着,各自遵从内心,得失安然,不要浪费这简洁一生,活着却如同已逝,只愿我此生认真年轻过,认真爱过,等到反应过来,还能认真老去,认真死亡。
2018.2.3 01:45 记于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