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流行语:“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来形容淮南王再合适不过。
要说明的是,本文要谈论的淮南王并不是汉武帝时期的淮南王刘安,而是他的父亲——第一代淮南王刘长。刘长是刘邦的幼子,汉文帝刘恒的弟弟。
淮南王的母亲原是赵王张敖的姬妾,我们姑且称呼其为“赵女”吧。汉高祖八年,刘邦巡视赵国,张敖将赵女献给刘邦陪侍,就怀上了淮南王。后来,赵王张敖的下属看不惯刘邦的傲慢无礼,于是密谋谋反。被人告发后,张敖亦受牵连,全家都被逮捕,连淮南王的母亲也不例外,赵女估计是对刘邦的绝情太失望,在生下淮南王刘长后就自杀了。
对赵女的自杀,刘邦非常后悔,对刘长更加爱怜之,便将刘长送给吕后抚养。后来诸吕专权,几乎尽诛刘氏宗亲,因受吕后庇护,刘长得以幸免。但也因为与吕后的这层关系,在之后的储位之争中,输给了汉文帝刘恒。
刘长在汉高祖十一年封为淮南王,汉文帝继位后,刘长是其唯一的兄弟,因此汉文帝对他十分的爱护,于是淮南王:
“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
淮南王不把国家法纪放在眼里,汉文帝的反映是什么呢?
“上以亲故,常宽赦之。”
汉文帝对他这么的“宽赦”,淮南王当然不会主动反省,于是:
“三年,入朝,甚横。”
很显然,汉文帝的纵容,助长了淮南王的嚣张气焰,从此开启了他逐渐滑向深渊的作死之旅。司马迁在《史记·淮南衡山列传》中记载了三件事,可以说是一件比一件做的过分。
第一件事,是徇私杀死辟阳侯。辟阳侯审食其是吕后的蓝颜知己,深受吕后宠信。赵王张敖谋反一案中,淮南王的舅舅曾经请审食其向吕后说情。吕后因嫉妒赵女,没有答应,审食其也没有强求(注:人家也不敢强求),以致淮南王的母亲——赵女后来自杀。
应该说,导致淮南王母亲自杀的“元凶”是刘邦,其次是吕后,人家审食其已经帮了你的忙了,帮得到是情分,帮不到是本分。但淮南王并不这么认为,对审食其没有尽力帮忙一直记恨在心,有一次请辟阳侯到家里做客,乘其不备,用“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
无缘无故的杀死一个朝廷册封的“侯爷”,这么大的罪行,文帝的反应是什么呢?不过是:
“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赦厉王。”
这里的“厉王”指的就是“淮南王”。以至于:
“当时是,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忌惮厉王。”
世上最亲之人,不过父母和子女。但根据以上这句话,汉文帝对淮南王的纵容,已经到了让太后、太子都害怕的程度,这在中国古代几千年的封建史上估计是独一无二的吧?
但是,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只能说太不正常了。
第二件事,是归封国后的僭越之举。史载:
“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
淮南王回到封地以后,俨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出行、诏令、礼制等都模仿比肩天子,这可比此后汉景帝的弟弟梁王刘武要牛逼多了。在古代,无论是谁,这样做都是要诛九族的。
可是对于这件事情,汉文帝刘恒依旧是听之任之,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来很奇怪哦。
第三件事,则是公然的造反。史载: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武太子奇谋,以輂车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
只有几十个人,就敢公然起兵造反,我不得不怀疑淮南王的智商是否有问题。但关键在于他不仅谋反,还私通匈奴和闽越国,这下罪名就太大了。
可对于这么重的罪行,汉文帝在平定叛乱后,仅是“使使召淮南王”。看见没,不是“押”来的,是“召”来的,哥哥可真疼爱弟弟啊。
但在这个时候,大臣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丞相、典客、行御史大夫及宗正、廷尉、中尉等几个大臣联合上书,要求治淮南王的罪,并旗帜鲜明的向汉文帝提出“长当弃市”。
即便占着理,也符合国家的法度,但这几人在联名上书的开始部分,还是谨慎的用了“昧死言”这个词,可见他们对汉文帝会不会治淮南王的罪,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生怕淮南王以后报复他们。
这次联合上书的官员涉及政府部门、外交部门、司法部门的负责人,还有皇家宗亲的宗正等,皆为九卿,分量不可谓不重。
汉文帝的反应是:
"朕不忍致法于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
皇帝的回答看似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在包庇淮南王。但仔细琢磨汉文帝的话,却大大的不同。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前一句,而在后一句。“我不忍心治淮南王的罪行,这件事还是与二千石以上的列侯共同商议吧。”
这时朝廷中最具有分量的官员都联合上书了,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几乎是他们的下属,商议的结果是什么,难道皇帝会不知道吗?
汉文帝无非是想把皮球踢给下面的人罢了。“看吧,我是不想治你的罪,但你犯了法,怎么处置你,还是让下面的人商议的办好。”
果然不出所料,43个两千石以上官员商议的结果是: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还是按照原来的意见,把皮球体会给皇帝了。
这一次,汉文帝有所松动了:
“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
虽然你们商议要杀他,但我还是不忍心,要么赦免了他的死罪,废了他王爷的爵位便是,你们看怎么样?
看见没,皇帝已经做出了退让,大臣们怎么会看不出来?于是顺着皇帝的意思,又是“昧死言:
“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
这次在免其死罪的前提下,要求把他全家发配到四川去,让他在那里安家,并确保他衣食无忧就是。
这一次,汉文帝的反应更加松动了:
"计食长给肉日五斤,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从居。他可。"
皇帝顺着大臣们的意思,准许让淮南王到蜀地去安家,但假惺惺的明确了怎么样保证他衣食无忧,那就是每日标配“肉五斤,酒二斗”,还让他原来的妻妾一并跟从他去四川。
于是,在汉文帝君臣的密切配合下,淮南王的荣华富贵和不可一世就这样到头了。这下,淮南王从天下掉到地下,这可怎么受得了。
尤其是下面押送他赴蜀的官员还不懂事,在去四川的路上,一直是押着去的,没有解出枷锁。受此屈辱,淮南王一气之下,竟绝食而亡,一命呜呼了。
淮南王得到如此结局,当然主要是他自己的责任,但用袁盎的话说,还有:“上素骄淮南王,弗为置严傅相,以故至此”的因素。
对于淮南王的骄纵,皇帝不仅不及时打压提醒,也不给他安排严格的相国辅佐,以致他恃宠而骄,以致招来灾祸啊!
淮南王不断作死的背后的推手,居然是素来“疼爱他”的皇帝哥哥。可以说,在淮南王一案中,汉文帝把翻云覆雨的帝王心术演绎的令人胆寒。
最后只能说,“小心捧杀”,“打是亲,骂是爱”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