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维做了一个梦。时间是二战时期,地点在奥斯维辛,身份为意大利犹太知识分子。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噩梦。
二战时期,约有110万犹太人死在奥斯维辛,而被送进奥斯维辛的意大利犹太人中,像莱维这样活下来的不足5%。杀戮,饥饿,疾病,寒冷,精神折磨……太多的死因足以让绝大多数受难者无法从这场噩梦中醒来。莱维属于幸存下来的少数,他所在的奥斯维辛附属莫诺维茨集中营于1945年1月初被苏联红军解放。噩梦结束了。
噩梦结束了,然后呢?翻身农奴把歌唱,人民从此当家作主?噩梦结束了,真的吗?并没有。事实上,莱维用了大约9个月的时间,穿越了半个欧洲,才回到意大利都灵的家中。莱维在这9个月里的亲身经历,便是《再度觉醒》。
《再度觉醒》写的不是莱维在奥斯维辛的噩梦,而是莱维梦醒时分的故事。故事的美译版标题是“The Reawakening”(再度觉醒),英译版标题为“The Truce”(休战)。与其说是梦醒时分,倒不如说是噩梦的梦中梦。噩梦并未结束,战争持续永远,恶魔还会醒来。这场梦中梦,不过是暂时的休战。
在这场梦中梦里,痛苦依然持续,饥饿、疾病等等的威胁仍未远去,虽然身体恢复了自由,但莱维自觉“我们就是失去灵魂的人”,而故乡犹在精神的荒岛彼岸召唤。
归乡之路不乏煎熬。莱维“熬过了解放之后的死亡浪潮;熬过了那饥寒交迫的日子;熬过了卡托维兹的疾病与悲惨;熬过了施塔理耶达尔罗依的闲散与苦涩的乡愁。”如果你看过《我的团长我的团》,应该对这种慌乱很有感触。
归乡之路满目疮痍。波兰活跃的黑市,苏联无尽的森林和荒乱的村庄,奥地利破败的维也纳,德国战败后的凋敝。无论是胜利国还是战败国,谁都算不上走运。
归乡之路有人作伴。精明的希腊人,鬼精的塞萨尔,可怜的赫比纳克,粗线条的苏联人……有的人物占据大量篇幅,有的人物则是着墨不多,但每个人物形象都很鲜活。战争的影响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但似乎大家都对此视若不见。
走过千山万水,看尽世间百态。难能可贵的是莱维的清醒,他的冷眼旁观,以及细腻的笔触。他不去窥视他人的隐私,也不评判他人的行为,他只是讲述这个梦中梦,以见证人的角度,“见证我亲身经历和目睹的事情。”
战争结束了,回到家乡了。“现在那个梦中梦,宁静的梦,已经结束了。而外部那个冰冷的梦,仍然继续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一个单词,并不专横,而是简短而柔和的。那是奥斯维辛的起床令,一个外国单词,既让人害怕,又在意料之中:‘Wstawàch’,起床。”
“Wstawà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