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读《红楼》| 第十回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下)

商榷秦可卿病情

略说完金氏,话题又回到了最重要的秦可卿的病情。虽贾家富贵,但奈何家里的这些大夫“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文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他们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子,吃了也不见效”。尤氏这话说的实在,想想即便是现在,各行各业上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听领导的口风,往哪吹自己就往哪说,也不在乎什么事实了,就只说领导爱听的话。

尤氏还很贴心的提到一点,因为大夫要给秦可卿把脉,秦可卿每次把脉时礼貌起见还要先更衣再把脉,尤氏担心“一日换四五遍衣裳,坐起来见大夫,其实于病人无益”,贾珍也担心“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再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情真意切的以为是自己的亲闺女也不为过。


贾珍更是说,“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孩子的身子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大户人家的口气就是大,一天一套新衣服也无妨,身子要紧。至于这里贾珍是把秦可卿当成自己的儿媳妇还是当成自己的情人看待就不为人知了。

既然家里的大夫不顶用,那么只能从外面寻好大夫了,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给贾珍推荐了一个神医,是他“幼时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将军之子的老师,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这里我们先注意一下这里冯紫英对张友士的初步介绍,而后还有说,“今年是上京给他儿子来捐官,现在他家住着呢”。张友士进京给他儿子找个差事,所以就在身边。冯紫英也很上心,又是写帖子请,又是要即刻亲自去求他,用心程度值得一夸。

尤氏听了暂且安心了一些,于是又想起其他府上的事情,那就是近几日宁国府的大事——贾敬的生日。大家还记得贾敬是谁吗?


贾敬就是那个热爱炼丹的住在道观里的宁国府太爷,贾珍和贾惜春的父亲,贾敬是和贾珍一个辈分的,所以贾敬生日,按理说肯定是要大办特办的。但是贾敬对此并不感兴趣,甚至说“我是清净惯了的,我不愿意往你们那是非场中去闹去”,大概也是看淡了,这一点不晓得他女儿惜春是否有些遗传他。

而且贾敬也不喜欢那些纷繁复杂的礼节,告诉贾珍说,“倘或后日这两日一家子要来,你就在家里好好的款待他们就是了。也不必给我送什么东西来,连你后日也不必来,你要心中不安,你今日就给我磕了头去。倘或后日你要来,又跟随多少人来闹我,我必和你不依”,一言以蔽之就是,别来烦我。

虽然贾敬不喜礼节,但贾珍尤氏作为孝顺儿女还是要生辰宴操办起来的,而且还特别叮嘱说“要丰丰富富的”的,而且还要把荣国府的人也都一并叫来热闹热闹。

这回的前半截说的是金氏登门讨说法,延伸出秦可卿的病情,后半截找到了张大夫尤氏略放心些后又提到了贾敬生辰,说完贾敬生辰下面又继续说张大夫给秦可卿看病。一环扣一环,环环还连接的很紧密,丝毫看不出刻意来。想把小说写好的人真的是推荐把《红楼梦》翻过来复过去多看几遍,多向曹雪芹学习学习这些转场的小细节。每次读《红楼梦》都能获得一些新的启发和学习到新的知识点,再次感慨曹翁的高超写作手法。

本回末尾部分就是说张友士给秦可卿把脉看病开药了,把脉之前还是要先和贾珍打个招呼客套一下,贾珍的客套“昨承冯大爷示知老先生人品学问,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仰之至”,张友士的客套“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见浅陋,昨因冯大爷示知,大人家第谦恭下士,又承呼唤,敢不奉命。但毫无实学,倍增颜汗”。

都是字面意思就能懂的官方客套话,不得不说中国人自古传下来的谦逊言行直到现在都还在社交中流传。想想外国人自我介绍时的大口气,中国人在这一点上大概是再过几百年也学不会吧。


客套完该干正事——把脉了,贾蓉引着张友士去到他和秦可卿的屋里,贾蓉刚要准备向张友士介绍秦可卿的病情,张友士就忙止住了他,“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过脉再说的为是。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晓得什么,但是我们冯大爷务必叫小弟过来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来。如今看了脉息,看小弟说的是不是,再将这些日子的病势讲一讲,大家斟酌一个方儿,可用不可用,那时大爷再定夺”。

真的是言之十分有理啊,如果让贾蓉先说秦可卿的病情,而后张友士再顺着说的话,那和府里其他的大夫有何区别呢?厉害的大夫是通过把脉就可以把病人的病情说个明白,张友士貌似就是这样一个厉害的大夫。

看得尊夫人这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需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滞者,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据我看这脉息,应当有这些症候才对。或以这个脉为喜脉,则小弟不敢从其教也”。

张友士先说说了一堆脉象上的专业术语,仔细看看大概是气虚血亏肝火旺之类的,然后的描述,又是茶饭不思,精神倦怠之类的也都和刚才尤氏和金氏说的完全一样。

秦可卿身边的婆子直说张友士说的贴切,连府里的大夫都说不了这么详细。张友士后又说,“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大奶奶从前的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


婆子又表示和秦可卿的状况一致,这个张友士还是很可以的了,说的如此准,放现在医院的中医门诊里都要挂专家号才能看上这样的大夫了。

大家还记得本回回目称呼张友士为“张太医”吗?张友士怎么会是太医呢?一部分红学家说,这个张太医其实是秦可卿所在的废太子那一派皇室派来的,所以称为太医。皇室派来仅仅为了看病吗?其实不然,他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传递皇室想透露给贾家信息的,这个信息就暗藏在开的方子里。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方子的原版:

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人参二钱 白术二钱土炒 云苓三钱 熟地四钱

归身二钱酒洗 白芍二钱  川芎钱半 黄芪三钱

香附米二钱制 醋柴胡八分 怀山药二钱炒 真阿胶二钱蛤粉炒

延胡索钱半酒炒 炙甘草八分

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 红枣二枚


有关秦可卿药方的第一种解释,是根据秦可卿是废太子那一脉的人的猜测延伸出来的:


人参 白术 云苓 熟地 归身,断句之后就是人参白术云,苓熟地归身。人参的参,可以理解成天上的星星,指人已经化为星辰了;白术的术,谐音宿,指星宿。前一句意思是说,她现在那派的人处于不利的地位,随时可能有危险(升天)。后一句,令她在熟悉的地方了断了自己。其实就是废太子那一派让张太医传达出一个信号:篡权勿忘,必须牺牲一下你秦可卿了。


有关秦可卿药方的第二种解释,是根据秦可卿和贾珍的私情延伸出来的:

人参(妊娠)   白(败)术    云(孕)苓    熟(束)地    归(闺)身    白(白事)芍    川(传)芎    黄(黄泉)芪    香(香火)附米    醋(蹙)柴胡    怀(怀)山药    真(珍)阿胶    延(延续)胡索    炙(知)甘草    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心去,意即心死)    红(红事)枣

连起来就是—— 贾珍和秦可卿偷情致使秦可卿怀了身孕,妊娠期,秦氏懒怠起来,束于闺房,后事败,传言四散,尽人皆知,秦氏忧愁苦闷以至心死,将赴黄泉。府中将有红白二事。(秦氏缢死和元妃省亲)


贾蓉看了方子说“高明的很”,他一个纨绔子弟,怎么就能看出这方子的高明之处呢?随后又问“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按理说,作为秦可卿的丈夫,第一时间问大夫的应该是什么时候能康复,而不是能活多久。感觉在贾蓉心里,秦可卿并不是妻子一般的人物,甚至是没什么感情可言的,只不过是名分上的夫妻身份。有点偏实际上为贾珍和秦可卿的私情做挡箭牌的隐隐感觉。

尤氏的态度是,“从来大夫不象他说的这么痛快,想必用的药也不错”,贾珍看方子里有人参,更是说,“就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罢”。贾蓉作为秦可卿的丈夫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和主事的架势,再想想之后秦可卿葬礼上贾珍哭得都比贾蓉厉害,有点嚼头哦,本回(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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