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八点半左右,天还沉在将明未明的黑色里,明月和星星也还能照见!儿子背着书包去上学,我也准备开车去学校上班。我发动车子,车灯划破了黑暗,照见的是早已醒来的世界。

家门口路边的一片空地,好几年了也没有盖楼房,一直是围着的!前不久一下子打开了,说是个菜市场。然后周围就开始安装简易的铁皮房,这样里外就是简单的菜市场了!这个简易的菜市场每天早晨在我开车去学校时,它就苏醒了!在昏黄路灯下有人正从三轮车上卸下沾着露水的白菜,码放时哈出的白气与晨雾混在一起;卖菜卖豆腐的夫妻已经揭开了棉被,热腾腾的蒸汽瞬间模糊了他们的脸;鱼摊前塑料盆的水声哗啦,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脆。他们都裹着厚外套,动作却利落得像清晨的风。这些身影在晨光未至的寒意里,用冻红的双手撑起一天的生计。

坐在车里的我,握着还有些冰凉的方向盘,忽然觉得这方向盘格外沉。我们都在奔赴各自的“战场”——我的讲台,他们的摊位。车窗外掠过的,是与我在不同轨道上并行的人生。我的教案在讲台上,他们的秤砣在摊位边;我面对的是一双双求知的眼睛,他们面对的是一张张掂量生活的面孔。没有谁的清晨更轻松,只有同一种在天亮前出发的韧劲。
车子缓慢移动,路过那些蹲在地上整理各种蔬菜的身影。我们隔着车窗交换着对生活的理解——他们懂得泥土和季节的秘密,我懂得文字与成长的重量。当我在课堂讲解“民生多艰”时,他们正用冻裂的手诠释这个词最朴素的版本。教育发生在温暖明亮的教室,也发生在这露水打湿的泥土地上。

天边终于渗出亮光时,我拐进了校门。想必家门口的菜市场已苏醒成人声鼎沸的河流。而我的教室里,孩子们陆续坐下,晨读声将起。两个世界在八点半的阳光下终于清晰——原来每条路都铺着相似的霜,每个出发的人都揣着相似的暖。生活从不偏爱谁。它给一些人粉笔灰,给另一些人菜叶上的泥;它让一些人在晨雾中摆开摊位,让另一些人在黑板写下第一个字。但生活又最公平——它让所有在寒冷清晨出发的人,都能最早看见太阳如何一寸寸照亮自己坚守的位置。
这或许就是平凡世界最动人的秩序:我们各自躬身于生活的不同截面,却在同一片天色下,用不同的方式托举起同样热气腾腾的日常。当第一缕阳光终于越过楼顶,它平等地落在我翻开的课本上,也落在他们刚刚摆齐的蔬菜上——像是生活给所有早起者的、无声的加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