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冷起来。还记得小时候听来的“该冷不冷,不成年景”的老话,既然老天划出了节气,到什么样的节气就该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像人一样,长到多大年龄就得行多大年龄的事。
“寒天催日短”,冬日里昼短夜长,一大早起来,玻璃上氤氲的水汽提醒你今天的温度肯定很低,想起昨晚的天气预报,“寒潮”啦、强冷空气”什么的,对于出门不免有些发憷。等把衣服层层裹紧,走到外面,才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冷。天空依然遍布着点点繁星,但东边已经隐隐现出一抹天光。
快走或小跑,在夜与昼的交界线上。记不清有过多少个这样的早晨了,与冬天一起醒来,开始一天的行程。这个时候,心情往往与其它时候不同。我的思绪一半勾连着梦境,一半迈进了现实;一只脚踩着虚幻,一只脚踏着实地。所有显现在眼前的,都显得不那么真切,因了这不真切,反多了一份朦胧的期待。仅仅半小时,明暗相交的半小时,过后就是普通而平常的日子。昨天是这样,明天还将是这样,生活在继续。
天光一片片渗过来,该看清的已经看清了,天气倒比刚才更冷了。路灯熄了,路上的车辆也多起来。我手里提着早点,开始往家走。这个时候,还有不少人没有起床。我常常有一种赚了便宜般的满足,因为刚刚过去的半小时的沉静是属于我的,仿佛是我生命中多出来的时间。
天空并不晴朗,几块铅灰色的云彩低垂着,如果没有那几座高层建筑撑着,它们似乎要掉下来。骑一辆单车,形色匆匆。想着昨晚读的书,没写完的文章。转眼又是岁末,已经没有了感叹,一切都再合理不过了,不想盘点,也不想打算,只默默与冬天走着自己的路,到哪一程就算哪一程了。
很自然地想起美国意象派诗人罗伯特•勃莱的一首诗,“冬天的蚂蚁颤抖的翅膀,等待瘦瘦的冬天结束。我用缓慢的,呆笨的方式爱你,几乎不说话,仅有只言片语。是什么导致我们各自隐藏生活?一个伤口,风,一个言词,一个起源。我们有时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笨拙地,并非全部也未愈合。当我们藏起伤口,我们从一个人退缩到一个带壳的生命。现在我们触摸到蚂蚁坚硬的胸膛,那背甲。那沉默的舌头。这一定是蚂蚁的方式,冬天的蚂蚁的方式,那些被伤害的并且想生活的人的方式:呼吸,感知他人,以及等待。”
在乍起的寒风中,默诵这首诗,心里生出奇异的感受,远比“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更令我心动。
等待,却不盼望,就像在冬天不去盼望春天一样。最好的日子其实就是年复一年的普通日子,就是这“冬天的蚂蚁的方式”。活到这么大,所经历的诸多变化以及那些盼来的和盼不来的,都渐渐淡出了记忆,唯有这些与冬天一起醒来的清晨,如同那一抹天光,照亮了一生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