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景初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还在愣神，不太相信自己刚刚放弃了好不容易考上的名牌大学。当年出国的时候坐在飞机上，内心无比激动地憧憬着衣锦还乡的未来，现在确实还乡了，灰溜溜地回来了。她不知道会有多少冷嘲热讽等待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行。越想越觉得害怕，有点绝望，她甚至觉得如果飞机失事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种解脱。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望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云，幻想着那云中存在着一个个不愁吃穿的国度，要是能留在天上多好啊。她的手指摩擦着飞机的小窗户，远远地好像在摸着那些看上去那么柔软的云。

飞机飞了十多个小时，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也许自己一直在盯着窗外的云。她没觉得累，但也没什么精神，她只是一直在发呆，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醒着发呆还是在梦里发呆。她只是跟着人群下飞机，取行李，出安检，她的眼睛看着空姐对她微笑着告别，她的眼神却与她看向路边的石子时没什么不同。她就这么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她忘记了回到家说的第一句话，也忘记了父母看到她时的表情。等她重新打起精神来的时候，她发现她正刚刚醒来。

她的计划是这样的，先不告诉周围的人自己是辍学回来的，就说是学校放假了回来度假，想借这段时间做做家教。她知道这理由瞒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她要尽快做出点口碑，就能有越来越多的人找她做家教。空闲时间就继续学德语，然后去考级考翻译证，以后可以给人当个翻译什么的。好吧，她知道人工智能越来越厉害了，估计以后翻译也没饭吃。唉，但能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很蹩脚，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适合自己的一条路了。

那段时间爸妈在小区里一个偏僻的地方开了一个早餐铺，地段不好，但租金便宜，所以先将就着。景初也在店里帮忙，因为她想在帮爸妈卖早餐的时候顺便宣传自己要做家教的消息。

小区里上学的孩子还是挺多的，不过早餐店刚开张也没什么人，所以在一开始的日子里景初根本碰不到有什么需要找家教的人。一个月过去了，景初心里一开始的那些激动和憧憬都消磨殆尽了，她还以为回来之后能很快就开始做家教，她太低估现实的单薄了。她不再兴致勃勃地跟人宣传自己要做家教，只是在自家早餐店门口贴了张小广告，默默地希望能有需要找家教的人看到。

她变得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帮父母分担店里的活，她不太敢面对父母，她也不敢想象以后的路。父母慢慢地变老，总有需要人照顾的一天，景初到时候会是什么样，有能力照顾父母吗，自己究竟何去何从啊。每念及此，内心又多了几分沉重，就更不愿多说话，就更别提什么谈笑风生。本该开怀大笑的年纪，她无论如何笑不起来。

她忘了那是在几个月后的一天，突然有人问起家教的事，她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光，开始跟对方谈。景初愿意先让孩子免费试听，孩子和家长满意的话就继续，价钱好说，毕竟一开始还是人气重要。于是景初的第一份家教的工作就找到了。但因为她要教的小孩只有周末有时间，所以景初也只有周末去做两个小时的家教，平时还是会在早餐店帮忙。所以一个月下来她不过是在别人那工作了8个小时，拿着寥寥无几的课时费。但她看到了希望，这第一步无论有多困难她都会坚持下去。

一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了，一共有4个小学生找景初做家教，时间久了，她退学的消息也渐渐地被大家知道了。不过幸运的是，半年前她收的第一个学生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家长很开心，所以当知道有认识的人要找家教时，这位家长便向对方推荐了景初。于是景初迎来了第五个小学生。

约定好时间去对方家里见面，见到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她是这一家的保姆，就她一个人在家，并没有小学生。阿姨对景初说，她只是个钟点工，平时负责打扫卫生收拾家务准备晚餐，做完就走。这一家的夫妻已经离婚了，家里住着男主人和他的儿子。白天男人上班，儿子就一直在学校，下午儿子放学就去接他回家，保姆会算好孩子放学回家的时间准备晚餐，保证让孩子和男人吃上热饭，然后她就算完成任务离开了。至于吃完饭之后的时间这对父子会怎样度过，保姆就不得而知了。

说话间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原来是这家的父子回来了。景初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开心地对那个小男孩打招呼：“小朋友回来啦~”小男孩只是腼腆地笑笑说你好。然后她抬眼看向小男孩的父亲，与他友好地握手并介绍自己。那男人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今天路上有点堵。请坐吧。”这时候保姆端着最后一道菜放到餐桌，解了围裙走过来跟男人说：“今天按您说的做了三人份的晚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好的，辛苦了，慢走。”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礼貌地将保姆送出门，景初也走过去跟保姆阿姨告别。然后男人关上门，转身对景初说：“今天我让阿姨多做了一份晚餐，希望你能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景初说：“别别，这多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到您家就...”“我只有晚上在家，所以只能跟你约晚上见面，那就干脆一起吃个晚饭吧，在哪吃不是吃，来吧来吧。”景初只好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