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6日  星期四  阴天

文｜深海梦影

一九年毕业，我顺着人流，被推入北京。这是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毕生渴望留下来的地方。

在他们眼中，这里有想象不到的人生，有无限未知的可能。凌晨三点依旧喧闹的不夜城，疲惫的人喊着“奋斗吧，该死的人生”的口号，似乎永远不分昼夜在奔腾。

他们觉得，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说来可笑，芸芸众生中的我，只是来这里体验生活的。既然有这么一个工作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能近距离目睹北京人的生活方式，听听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也还算不错吧。

若问我这一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每次在北京城里的行走，更加坚定了我终会离开的决心。在切身体验过北京的常态化生活之后，加速了我对这座城市的厌倦。

我不适合这里。无情。冷漠。快节奏。

当时决定来北京时，我就想好了，待上一段时间就回小地方去。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朋友觉着可笑，“到时候舍得走么？”我很坚定，“舍得。”

他们跟我讲不现实，到时候就不愿走了。在北京奋斗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留下来而来。

我也笑笑。是的，我不是大多数。我骨子里极端，孤傲，倔强，疯狂，理想化。我和他们不同。

这样的我，走过了不少街巷，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我只知道我留恋的，是那些蜿蜒窄小的胡同，有落地窗一坐一个下午的书屋，被遗忘在北京城之外的街区，还有弥漫着烟火气的城外郊区。

唯独没有融入这座城市的想法。自打我来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无论如何，最后我会笑着离开。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自己。在旅途中，在书本里。渐渐我对自己有了一定认识，真正想要什么，适合怎样的人生。

我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成为职场女强，不会混入官场，更不允许自己立足在不该属于自己的地方。只愿守着一点清欢，平平淡淡，以喜欢的方式生活，享受内心的宁静与自由，人生足矣。

没有想过有天会过上高端有档次的生活。能够在繁忙的空档里看云卷云舒，能够在沙漠里瞥见花开，这些生命里的小确幸就是时光于我的馈赠了。

我不愿轰轰烈烈，只愿细水长流。平凡的琐碎里，注入浪漫和小情调，偶尔的激情，生活会因一点点变化带来意外的惊喜。

择一座温情的小城，从事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去过一段精致的独居生活，有个专属于自己的温馨小窝。最后与相爱的人约定终身。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家庭和美，父母健康。这是我最向往的小生活。

但似乎人一旦习惯什么，就很难从舒适圈中拔出来去改变，特别是面对未知，更需要勇气的。而我始终没有勇气真的迈出这步，亦是不明白在等待什么，可能需要有个特定的契机。

二零年六月，因为疫情，我突然被单位辞退。

凡事讲求点天意的。在丧了很久之后，我终于看见一束光。同事们试图安慰我，我反而是种解脱。一种力量在重新召唤着我。我在电话里对他说得异常激动，我终于可以有理由去寻找快要迷失的自己！

在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尤其当我发现，枯燥的科研实验正在一点点侵蚀我的内心，那些曾以为永远不会割舍的梦想也似乎渐渐离我远去，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写下一段文字了……

的确，前一阵子各种颓废各种丧。压抑，茫然，负能量爆棚，一切的灰色字眼包裹着我。让我不停陷入质疑、否定自己的恶性循环。我看到的是一个不甘心就此沦陷的自己。心心念念的信仰、梦想和等待，就都这样了吗？不能够啊。

我害怕承认我输了，我害怕承认我的心气都不在了。一潭死水的现状，找不到出口的结，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主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痛苦！

所有的想法在现实面前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吗。我的人生为什么要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我想向现实发出挑战，好像一个人的力量又不够强大。这种落差感，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

我怎么已经懦弱到了这个地步！我快不认识我了！再这样下去简直要疯掉！

还好，还好，他带我走了出来。又是天意决定的事情么。总是不谋而合。

可能上次从我拉着行李箱回家那时起，就注定我要真的离开。当时别无他念，只是心情很复杂，又赶上疫情，一想到要每天窝在屋子里强颜欢笑，就很崩溃。

也是当天晚上，他告诉我，想好要辞职了。我翻来覆去没怎么睡着。一直在平衡现实与理想的关系。他的心气回来了，那我呢。

直到我接到师兄的电话，得知被辞退了，整个人是完全放松的状态，电话那头的师兄在一本正经地开导我，这让我觉得有丝可笑。

一觉醒来，我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逃！趁着快逃！逃出去！去规划，去重新开启自己想要的人生。不顾他人的阻拦，只想为自己痛痛快快活一次，以自己的意愿去任性地生活。

无戒跟我说，“人生就是不断地选择。年轻就是不断地试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此时亦是最佳的契机。我是何等幸运，若不是有他陪我，想必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勇气，瞒着所有人执意自己拿定主意。

但，这才是我！

那是种怎样的感受，用语言无法去形容。在我除了心气之外一无所有的年纪，有他陪在我的身边，看穿我，支持我，鼓励我不畏疯狂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天他在网上给我看房子，我看着眼前的他，没绷住，又不争气地哭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甚至在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不是着急，不是慌乱，只是我发现，一切没有想象中容易。理想的美好与现实的不堪交织着，未知的工作，未知的住处，让我感到害怕、惶恐。我们是不是真的很渺小。我们到底会何去何从。我们真的是别人口中的“你能干得了什么”那种人吗。

我开始顾虑，当现实摆在面前，我们真的能适应这一切吗。

他只说，克服。

对，克服！

当他的手轻拂我的长发，“还有我在，你怕个啥呢”。那一刻，我非常心安，非常坚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现在，无论如何，我已经坐在街角的遇见书店，踏实且安心。哪个角落都让人欢喜，这里该是我的归宿。什么时候也能经营起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小书屋就好了。

当我走在街上，凉风拂面，熟悉的口音在耳侧回旋，一切都那样生动，是我身在北京无法体会的久违的归属感，连鸣笛都不再刺耳。

这才是我想要的！

昨天晚上去超市路上，途径一家水果店。老板娘从店里走出来，正好我们四目相对，她眯起眼睛冲我笑笑，“回去呀？”

是善意啊。是种别样的温暖。

原来我太久没体会过来自陌生人的感动了。在北京随处可见的是一张张冷漠的脸，没有人关心你怎么样，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处，你的不堪和不快乐都显得一般。

车到山前必有路，事已如此，再无回旋的余地。内心精神的愉悦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可代替的！

一切都在朝着想要的方向发展，一切为时不晚。那么幸运呢，看到差点迷失的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朝我走回来，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昨天下午睡醒，拉开窗帘望着窗外，乌云弥漫天空，有点孤独。在这样温暖的小城里，这样的孤独感，也是我心甘情愿去体味的。

回头看，改变真的没有那么难，就差那一点力量而已。又或许当你特别想做一件事的时候，连上天也看不下去，会想办法助你一臂之力吧。

由此我获得了更多的勇气。

每次彷徨的时候，都想着回苏州看看。那是我初次找到自己的地方，是我的第二个家。始终觉得，人是需要有这么一个地方的，作为心灵的栖息地。

开启一段新的生活，尤其是想要的生活，又怎能少得了仪式感。旅行是寻找自己的一种方式，每次都有新发现，我恰恰迷恋上这般感觉。

那亲切的周庄，粉墙黛瓦，散发着古香的灰色石板路……从在脑海里隐现，变得愈来愈清晰。是的，它们又在召唤我了。可惜南方的洪水阻挡了我蠢蠢欲动的心和脚步。有些不满足的失落感。

他说要回鄂尔多斯，我决定陪他一起。刚刚的不快转瞬消散。薛家湾，那是我曾无数次想过要抵达的地方，居然是同他回去办离职手续。又是天时地利人和吗。

这才够年轻，这才够热血，这才是心气回归了的我们。

人生不就是一场赌注与冒险吗！面对未知，不去尝试，谁又说得清呢。只愿追随本心，不曾后悔，只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