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中国式过年,那就是一场持久战,战线长(从年前的腊月二十三一直到年后正月十五)、活动多(这个不用多说,大家都理解的)、体力消耗大(因为事情分外多,体力消耗的也就分外大,因果分明,基本无解)。只有心态好、耐力足,才能支持到最后。
这其中,接待亲戚又是一项大工程,费心费力,累人累己。这里说的当然不是惯常走动的熟亲戚,而是类似那种30多年没走动,忽然怀旧起兴要来看你那种。让人猝不及防之余,赶紧劳心劳力的做各种准备工作去。
当然,计划是空的,关健在行动。结果就是每一天都是一分钟也闲不下来的节奏,试举若干活动为例。
先拉清单,好的计划是成功的一半。列日程:最简单的不过聊天、吃饭。然后再根据活动内容罗列一应需用事物清单:聊天必备的茶水点心、饭菜所需各色用料。
首先说聊天:
预备当天茶话中要有的各种干鲜果品、准备什锦果盒。神马腰果、杏仁、开心果、花生、瓜子、核桃仁自不可少,诸如冰糖桔、苹果、鸭梨、香蕉之流自然也要备好。你以为这就够了?远远不够!糖果呢?酥糖、果糖、巧克力,时间紧来不及自己做牛轧糖了,只能用买的,可你好意思买马大姐来用吗,就算不是清一色进口货色,怎么也得来点徐福记吧?
最大的工程是招待吃饭。梁实秋曾在《请客》一文中写到过:要想一天不安生:请客。个人现在对这话信服的妥妥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可客人们是来吃饭的,那么拉菜单、定菜色吧。几凉几热几主食、饭后点心水果各一例。
这事儿说着容易做着难,俗话说什么来的:众口难调呐。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口味,谁喜甜谁吃酸都得惦记到。更难的是搭配,肉多了说不健康,菜多了又显得寒酸。要有清淡的、有下饭的、有软烂的、有女士喜欢的,别急!这只是一部分要求。那位说这么麻烦干脆出去吃算了,这话说的不是不在理,但长辈们永远相信“外面又贵又不好吃”。在北京虽然本乡本土的不担心吃到“天价鱼”,但是十几个人在外面吃上三四千块也吃不到啥东西这事儿也毫不奇怪。活动筹备中就有人说出去吃得了,500块钱就够了,个人没能亲临现场,但在老娘复述此事时认真表示,可以考虑一人一碗酸辣椒粉,大部分人还能再来一份。此时现实与虚拟融为一体,评书中的不二法门“无巧不成书”当时便上演了现场版。话说手拟菜单的背面正好是半月前与老娘去金宝汇北京宴吃饭的菜单。两个人随便点点吃了正好600块钱。于是老娘指着菜单直接有图有真相的现场说法,才令人心服口服。
然后就是反复的磨合,像反复修改十三五规划一样的反复修订菜单子,各处查访探问、与会各人都有什么忌口,比如张大姑糖尿病、李大婶不吃米饭 只吃面食、刘大哥不吃羊肉、王大舅腰果过敏,赶紧,麻利的,通通记下来,然后菜单再删再改,如是九镶九滚后,基本初具雏形。然后再将菜单如十三五规划草案一般,发给与会群众征集意见,收到意见建议若干,然后再改、再修。定稿后列出采买名单,难买的优先,能网购的网购,那一大堆啤酒、汽水、果汁神马的有多重我会不说?叶菜一类生鲜标准高的开宴头一天再买。这还只是买,还有备料问题,银耳、莲子、干菜一应需要提前泡发的东东赶紧纯净水侍候,记得每天换水。八宝烤麸之流需要提前做出来入味的菜色赶紧预先弄出来,更别说那些要提前切好的、腌制的、分割的,等等等等。都要抓紧时间去弄,如此这般一算,周五的饭局,虽是自周一既准备起来,但时间上已经紧迫的不得了了。
上面说的还只是有关吃饭的核心问题,还有许多周边呢,都要一一考虑。这里不妨用事实说话,把几天中的部分工作内容列举一下:
有关食具:找出深藏屋中各角落的杯子,神马杯子:喝茶的茶杯、喝酒的红酒杯。这个还是极简版,没算上喝白酒的小口杯和吃甜品的冰淇淋杯来的。
杯子是饮具,再说食器:成套的饭碗、菜碟(六寸碟、八寸碟、专门的鱼碟)、汤勺、筷子。因地方有限,还有一只配套带盖大汤碗暂不出山。
当然了,这些东东都已经不见天日许久,全部清洗一遍放干自不必谈,还有周边衍生也都要考虑到,比如说保证每三人有一盒纸巾用。还要考虑到公筷公勺的问题。
有关坐具:从各处凑出十几把坐具,此处以坐具代言而不称椅,实在是因为其形各异,比如有板凳、折叠椅、沙滩椅、铁皮凳、转椅、还考虑安排一人坐床上。总算凑足数量。
当然,以上都只是冰山一角,还有诸如个人在天猫超市买的汽水、果汁等物多日不达,由此引发的数次与客服撕*占去大量时间。然后一边打着客服电话催货一边不得不又在到家软件上下单从超市买了一堆同类产品让送货小哥送到家里救急。比如一应亲友出人出力东家送酸菜,西家来打杂,南家来做饭,北家赠烧鸡等等感人事迹,都是此次家宴筹备中一朵朵或大或小的浪花不提。经此一役,倒令人对红楼梦里当家奶奶们筹备各种会务活动的工作量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与同情,此处特引用两处向各位劳动模范致敬,顺便结文。
次日清早起来,可喜这日天气清朗。李纨清晨起来,看着老婆子丫头们扫那些落叶,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只见丰儿带了刘姥姥板儿进来,说:“大奶奶,倒忙的狠。”李纨笑道:“我说你昨儿去不成,只忙着要去。”刘姥姥笑道:“老太太留下我,叫我也热闹一天去。”丰儿拿了几把大小钥匙,说道:“我们奶奶说了:外头的高几儿怕不够使,不如开了楼,把那收的拿下来使一天罢。奶奶原该亲自来,因和太太说话呢。请大奶奶开了,带着人搬罢。”李氏便命素云接了钥匙,又命婆子出去,把二门上小厮叫几个来。李氏站在大观楼下,往上看着,命人上去开了缀锦阁,一张一张的往下抬。小厮、老婆子、丫头一齐动手,抬了二十多张下来。李纨道:“好生着!别慌慌张张鬼赶着似的,仔细碰了牙子!”又回头向刘姥姥笑道:“姥姥也上去瞧瞧。”刘姥姥听说,巴不得一声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进里面,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闪灼,各有奇妙。念了几声佛,便下来了。然后锁上门,一齐下来。李纨道:“恐怕老太太高兴,越发把船上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下来预备着。”众人答应,又复开了门,色色的搬下来,命小厮传驾娘们到船坞里撑出两只船来。
凤姐儿将桌子一拍道:“好罗唆!到了第二日是十六日,年也完了,节也完了,我看人忙着收东西还闹不清,那里还知道底下的事了?”众人听说,复又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