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

日子很长,过起来,可就很短了。

人活着,不容易。

如今平常年景,世事平和,生活安定,有吃有喝,有干有歇,也觉得累。

可在大姑的那个五六十时代,赶上了翻天覆地风雨飘摇的动荡,他们所经历的饥荒及繁重的劳作,不仅自己没有被摧毁,反倒成了人群中最坚强的一代人。

活的累了,才能活的充实。

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

死了,就被埋进土里,亲戚朋友们来参加葬礼一顿吊唁,看似重大,实则小仪式,过后便忘了。

难的是,明知道活着不如死的痛快,甚至难受千万倍的活着,却还是要想尽办法的活下去。

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可是突然的死亡,就会对人产生强烈的刺激……


大姑是在一个午后突然感觉头晕的,经历过艰辛年代的人大多有一种能耐,就是特能忍,对自己身体的疼痛和不适更是能忍着,轻易不开口,一是怕麻烦别人,二是舍不得花钱,三是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

大姑一直都忍着,一直都不说,也一直对自己的身体自信满满,可是那天明显的感觉到不对了,嘴角的口水不受控制的往下淌着,姑父要擦时,大姑还起手不让他管,可就是几秒的功夫,大姑的手已经绵软的垂下,瘫歪倒在姑父的怀里。

谁曾想,她这一歪,恰似年少的终生相依,却成了和姑父的永远别离。

医院的抢救仓促而无力,面对大面积的脑出血毫无办法,四个小时后,大姑停止了呼吸,痛快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也许不痛,但很快…

姑父说,你大姑痛快了,该留下我受罪了………

阴沉的天空映衬着姑父阴郁的脸,葬礼的忙碌更让他的线帽上散落着灰尘,灰尘的双手擦着冰冷的鼻涕,眼角的热泪在寒风中冒着热气,冲刷着浑浊婆娑的双眼。

人老多情,我没有了大姑,而他则失去了一生的陪伴,大姑歪在了姑父的怀里,死在了终生陪伴她的人怀里,死得其所,也算的上伟大的爱情吧。

当年,大姑由于想要一个男孩,触犯了计划生育政策,当一群人准备强行带走大姑的时候,姑父以一人之力挡在门口,而大姑竟然拿起扫把棍棍,从姑父的身后疯狂的冲出,像发狂的狮子冲向了那群人,逼的对方无人敢挡。

可大姑最终还是与男孩无缘,添下了我的小表妹。

图片发自简书App

当时的农村,没有男娃会被认为是大辱,需要过多少内心遗憾煎熬的日子,那些日子会不会像过起来的一瞬间那样的快呢。

快乐是一瞬间的光彩,而悲哀也不过是一眨眼的阴霾。

我妈在家里掉着泪说,

你大姑这辈子不称心啊!

人活一世,能有几人称心呢?

所以,大姑的一生从来都不喜欢凑热闹,大街上的吹吹打打,邻里之间的红白事戏班子,她从来都不看,因为看到别人的悲欢,她都可能想到自己的身世经历,徒增伤感。

痛苦是一弹指的尘埃,依赖是一顷刻的期待…

大姑的离去,让姑父失去了依赖,

姑父说,我回家的时候再也听不到你大姑的声音,再也吃不了你大姑做的热乎饭了!

姑父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没有大姑的日子。

那代人的坚强,终究挡不住失去至亲的悲凉。


“人,还得好好的活着!”

姑父的话很平静,听不出抱怨,愤闷和不满,只有心灰意冷后的认命!

                                华阳真逸  己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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