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亲爱的爸妈》首次演绎了一对各带几个子女的二婚生活。乡土文化中的血缘传统,和城市化契约社会的新规,在观念层面激烈角逐。
该剧既有“烟火气”带来的真实感,又深刻反应了中国社会生活的大转型。三代人间既有“鸡同鸭讲”的代沟,又有由“爱”和“善良”托底的妥协。好看,冲突尖锐,又让观众难以获得偏向某一方的“立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真情实感“拉观众的选票”,都有值得同情的一面,也都有自己的无奈和焦虑。
解决矛盾往往和发生矛盾不在一个层面,冲突往往囿于环境约束和资源的匮乏。改革开放前,计划经济的“乌托邦之梦”无法在城镇创造足够多的工作岗位。大学也在文革期间停止了正常招生,江森和江梅被送去插队,江梅一直为此事对柳碧云耿耿于怀。那时的年轻人看不到什么前途,能在城里有份正式工作都非常非常难。路子门子比自身努力的作用大得多,人与人间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往往相当计较。这对一个屋檐下的两个血缘族系无疑是一种严酷考验。
矛盾的主线上,一是不嫌事多,不怕事大的江梅,另一个就是永远看不上儿媳的江家奶奶。大梅子性格就像个男孩,怎么都接受不了柳碧云这个后妈?平时在同龄孩子中就是“孩子王”,喜欢吆五喝六,打打杀杀。黄海军一直是大梅子的“跟班儿”,家里宠,哥们儿捧,让大梅子任性到不自知。
先是不让柳碧云进家门,当街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来羞辱柳碧云。一段时间后,江天怀还是把媳妇接了回来。江梅依旧说话夹枪带棒,没事找事。对这么一个个性十足,爱打抱不平的漂亮姑娘,知道她很过分,可观众多是只有对柳碧云的同情,而对江梅却没有憎恶。原因不只是对她失去母亲的同情,她替李冰出头就能看出她骨子里的正义感。
惩罚她过分行为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她自己。她喜欢江天怀的司机陈向东,可她那份“豪横”和局长千金的气势,没能赢得陈向东,陈向东反倒喜欢上了她后妈的女儿江雪,甚至接受了江雪怀着前男友的孩子。
平时,江梅对江雪一直是一副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想到自己爱的人居然要娶江雪,她的公主心彻底崩塌了。
她甚至跪求自己鄙视的柳碧云,看到一切都无法挽回,她做出了一个极不冷静的决定,嫁给了她根本不爱的黄海军。都说冲动是魔鬼,可魔鬼不是一日形成的。看到漂亮的大梅子赌气嫁给了胖子黄海军,天天跑娘家,他父亲怎能不知,心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是无比同情柳碧云的观众,心中也只剩酸楚了。做人真是要厚道才行,大梅子在挫败中应该有所感悟,但性格是“有刚性”的,江梅还会有怎样的鲁莽报复不得而知,真心希望她能回头。
江家奶奶是搅乱这个家庭的一位长辈。不仅性格有刚性,观念也一样,老一辈人总是用年轻时养成的习惯,形成的观念来和几十年后的晚辈打交道。可中国正在发生巨变,他们怎么可能对年轻人看得惯呢?
其实,没有什么人能例外。所以叫“代沟”,因为观念的建构期相差二十多年,我们想想二十多年有怎样的改变?有智能手机吗?可以坐在家里购物、点餐吗?
城市化后,家庭原子化了。老人不适合再和年轻人住在一起,说起来很残酷,但“代沟”就是冲突之源。只有“养儿防老”变为“社会化养老”,才能减少这类冲突。
影片的八九十年代,“社会化的养老”还只是一个梦,甚至连做梦也没梦见过。所以我前面说,发生问题和解决问题可能就没发生在一个层面(或时间窗口)。今天,社会化养老也只限于城市户口,而且还很不完善。农民呢?
江家奶奶一方面有乡土传统的老观念,以老为尊。虽然听上去没什么毛病,但她那套几十年前的东西已经不再适合城市化的契约社会。
她不服,因为过去都是听话的“小媳妇”,而柳碧云是经济上自立的新女性,怎么比?她的脑回路已经不再更新,所以对年轻一代看不惯是必然的,悲剧反复上演,但深层原因却只是这一个。
江林率性开朗,在血缘歧视的二婚家庭中,他才是真正的模范。后妈不在都会感觉冷清,这真是太太难得了。
江林是个学渣,但一点不自卑,有幽默自嘲的能力,才能做到这一点。不是每个孩子都善于读书,但江林是个“开心炸弹”,进入社会后,机会常常比能力更重要,他的开朗性格大有“用武之地”。
李冰貌似是最惨的一个孩子,妈不在身边,身边只有一个动不动就打人的酒鬼。可江家是他事实上的一个后盾,严酷的现实环境往往是孩子成长的“炼丹炉”。李冰少言寡语,人长得挺帅。对酒鬼父亲相当宽容,早年的压抑是不是未来的财富不好说,但他不惜得罪有权势的富家子弟,去帮江林,挨了不少打。
不仅有正义感,骨子里也有刚毅的一面。他是离婚家庭的受害者,进入社会后,防卫心会比较重,通常也会比一般人更努力。
江雪看似乖乖女,实则很有主意。她有理想,能忍耐。理想让她突破常规,和那个有音乐天赋的男生未婚先孕。她不愿意有任何欺瞒,直接告诉陈向东她不爱他。
如此残酷的真诚,依旧不能动摇陈向东对江雪的一往情深。她是妹妹,但对蛮横的姐姐江梅十分忍让。二婚家庭里,通常并不平衡,一方往往很强势,但江雪示弱,却不失尊严,你宁肯做清洁工,也不在家吃闲饭。
今天,人们富裕了,孩子们很少意识到最基本的尊严是“自立”,尤其是经济自立。
二婚生活的关键角色当然是夫妻。柳碧云和江天怀之间的关系才是这个新家庭的“定海神针”。
我猜想,每个带孩子二婚的家庭都发生过三级以上的地震。就像江天怀这么宽容的男人也在看到女儿江梅的失败婚姻后,对女儿说出了:“如果能够重来,…”
柳碧云夹在丈夫与婆婆之间,面对不断挑事的江梅,她更是经常处于彻底无助的境地。现实中,后爸比后妈多得多,因为多数孩子都跟着母亲。而文学作品里,渲染最多的却是后妈。因为妈妈这个角色与孩子的关系更加紧密,那年代的女性又相对弱势,柳碧云算是很有这方面智慧的女人了。
可说到底,她也离不开那根不会说话的“定海神针”,也就是夫妻关系的基础。
唯有真诚和善良是最为牢靠的婚姻基础,他们不是没有动摇过,就是正常的非二婚家庭中,夫妻间一样会有嫌隙。
柳碧云即便心里有血缘偏向,她却对非血缘的孩子更操心,甚至不惜作假冒险。真情往往就在一两件关键事情上,柳碧云知道丈夫是孝子,她对婆婆有隐忍,但也张弛有度。
“硬的话”当玩笑说,甚至当唱词演。表达了意思,也给婆婆留了脸面。自己的东西被甩出门外,一地狼藉,还结结实实挨了婆婆一个嘴巴子。多委屈啊?可她每每可以达成自己的目标,也能留住丈夫的心。
今天二婚要比那个年代简单得多,但遇到一方原生家庭在农村,也还是会遇到类似情形的。
二婚前,一定要想清楚,有些是自己能努力改变的,有些则大概率只能“用脚投票”。二婚将越来越多,就像独居越来越多一样,这是工商业文明的必然。正视这样的现象,至少可以让婚姻存续的阶段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