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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钟,爱漂亮的豪情壮志烟消云散。
因为他睁眼看了看脚下。
妈妈呀!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恐高的,至少在酒店顶层pent house里看黄埔江景的时候是不恐的。但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啊,在酒店里并不会低头看到那密密麻麻亘古未变的针叶松林,像一支支尖刺一样指着天空……指着他。如果伞出了问题,他没有返回出发平台也没有落在安全的湖边草地上,而是就从这儿掉下去了,一个身体恐怕能摊上三根树尖尖啊!死得就像烧烤店里被几根签子撑成薄薄一片的牛蛙那样啊!
恐慌让身体一下子僵硬了,教练也感觉到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拉动控制杆,带他折返回去。
就在快要落地的瞬间,一阵邪风狠狠横扫过来。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没有造成一点阻碍,他们的伞呼地一声又扬了起来,向侧面飞出去。幸亏他们已经在降落平台上空了,教练反应也快,立刻收了伞。他俩一起从两尺高的地方跌落下来,除了落地太硬,腿脚震得有点疼麻,别的也没什么大碍。
然而明迪尖叫起来。
他回头看天空,妈妈和明迪都没来得及起飞,这时候只有一顶伞在外面。
是臭流氓和智妍妍。
他们离平台已经很远,两个人看上去都不比火柴棒大,而小粉伞在湍急的气流中像疯了一样旋转,忽上忽下。
他听见智妍妍的惊声哭喊,也看见臭流氓一刻不停地在操作,试图稳定飞行的姿态。
有一度他们已经回到了平台上空,眼看正在往下降,一群教练追上去想拽住他们的脚,可终究还是离地太高了,气流一转,粉红伞又被吸回断崖外面,孤立无援。
他们的伞是动力伞,比普通的抗风能力强一些,但在这样的妖风里,也岌岌可危。
爱漂亮忽然惊慌起来。
他们只是在录真人秀,不至于这样子玩命啊!万一他们死了,万一他死了……
“没有办法帮帮他们吗?”他揪住自己的教练。
教练盯着那顶伞,说:“现在只有看他的能力,和上帝的旨意了。”
不能吧,不会吧?
脚下踩的好像不是水泥地,是什么酥脆不堪重压的东西,开裂,下陷,然后骤然疯狂流动起来,把爱漂亮吞噬下去。比他自己悬在空中面对万顷密林的时候还要可怕,没有凭依,只有混乱。
风向分分秒秒都在变,忽强忽弱,难以捉摸。粉伞坠到了比起飞平台还低的位置,明迪冲到平台边缘,扒着栏杆往下看,急得直流眼泪。
风的切变像巨人的呼吸,一瞬把粉伞吸向湖面,一瞬把他们推回悬崖边。
“不不不不!”教练忽然丢下还没彻底解开伞具的爱漂亮,向平台边跑去,对着臭流氓那边挥手大喊:“用腿!用腿!要撞了!”
不知道臭流氓听懂了没有,也不知他到底行不行,爱漂亮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风再一次把臭流氓和智妍妍吸了回来,小粉伞消失在悬崖下方。他忽然醒悟了,拼命从纠结的伞绳里钻出来,半拖着一张伞,像拽着一床巨大的床单,向平台边缘跑去。
悬崖下万壑松烟,粉红的伞布没有吃饱风,脆弱得像是一片纸,半皱着往下坠。然而更致命的是吃上了风的那半边,那股力量拽得整张伞歪斜着,把两个人甩向嶙峋的悬崖侧面。
“用腿!”教练还在狂喊。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很慢。
像武林的绝世高手眼看着对面万箭齐发,清清楚楚,然而无从回避。
他看见伞绳带着智妍妍和臭流氓旋转。他看见最后一刻,臭流氓伸手护住智妍妍的头脸,缩起身体,然后像张弓一样弹开,两脚猛踹山石,把两个人一起推离山壁。
一股上升气流从下面托住了伞,飒一声就把他们紧贴着山崖抛上来。有个教练飞身跳起来,抱住了臭流氓的腰,紧接着又是五六个人扑上去,把他们连同一团乱七八糟的伞布一起,摁回了地上。
爱漂亮胸口里憋住的一口气,这时候才长长地呼出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憋了那么一口气。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停在空中,做了个去拉人的手势,只是,握了个空。
妈妈和明迪帮忙把伞布扒开,把臭流氓和智妍妍拽了出来。智妍妍毫发无损,可是臭流氓刚站直就啊地一声坐下去,他的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