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片火了之后,没人再管得住它。电影上映了那么多部,资金和制作依旧扑上去,奋不顾身。这或许就是青春片的魅力,也或许是青春的魅力。
青春是成长的同义词,它并不是说某段固定的时期,还是指涉人生的转折。青春之前,我们是孩子,犯了错,别人安慰,“天真”;青春之后,我们是成人,犯了错,别人讥笑,“天真”。
有青春,不一定有成长。莘莘学子的青春是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时代姐妹花的青春是奢侈品包裹的撕逼回合,但它们因为缺失了成长,同样贫瘠。
成长可以是短暂一瞬,安德烈和伊万在父亲死亡的瞬间褪掉了稚气(安德烈·萨金塞夫《回归》);也可以是漫长过程,即如本周推荐影片《黑处有什么》。
《黑处有什么》披着类《杀人回忆》的悬疑外衣,但包裹着少女成长的内核。它将故事时间设定为1991年,考虑到中国的现实,这一年可被视作前现代中国的尾声。
前现代中国
导演王一淳以一个飞机场家属区建构了前现代中国的想象,它不够全面,也谈不上深刻,但绝妙地描摹了前现代中国的特点:体制下的生活。
命案、流氓、谈恋爱,它们出现在每个人的道听途说中,而我们对成年的想象正肇始于这些道听途说。初中时,我听闻县城发生了灭门惨案,此后对犯罪的恐惧皆逃脱不出这个原型;同样是初中时,楼下的同级班有两个人尽皆知的坏学生,校园里遇见他们也是普通模样,直到多年后,又听闻其中一个做了男护士。
我们靠着想象而活。谁能说理解了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世界没有边界,不够清晰。我们不过是靠着自己听到的细枝末节构建了世界的一个幻影,但幻影对我们却比真实更有意义。
《黑处有什么》的主角少女曲靖正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前现代中国的幻影中,它具有以下两个特点。
男性欲望膨胀,女性欲望压抑
影片中的男性欲望膨胀,不受克制。敬老院的老刘让曲靖帮她读《金瓶梅》,像极了《小姐》的下作;冰淇凌小贩直勾勾地盯着女孩们裸露的腿;录像厅里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曲靖,像是要冲上来扑食的恶狼。
反观女性,则处于压抑的状态。首先,曲靖等女学生是作为成年男性的猎物;其次,她们还要接受母亲和老师等成年女性角色的压迫。
在《黑处有什么》中,曲靖、张雪等女学生似乎比男同学早熟得多,她们染发、涂指甲,在字典里查询“强奸”的含义,而即便如小流氓赵飞也是单纯的少年,在防空洞中搞恶作剧,在墙上写下“张雪和赵飞永远在一起”的天真誓言(其后,赵飞被迫指认自己在此处杀害乐张雪,荒诞地可悲)。
在这个男性主宰的秩序下,男孩比女孩成长得更顺利,因而也就缺少了女孩那种生命的冲动。
这种生命冲动不单纯是性的冲动,更重要的是对未知的探索。片名中的“黑处”指的正是一切未知的地方,或者说是成人规定下不应该去的地方。父母会以保护的名义教育孩子,晚上不许出门,因为黑,不安全;还会教导孩子不许去池塘边,不许爬树。池塘和树成了黑夜的同义词,它们都是“黑处”。
探索未知是人本来的好奇心。越压抑,越反抗。在这样一个女性欲望受压抑的前现代中国,女性自然就比男性更爱挑战,富有叛逆气质。
知识无用,现代文明未至
王一淳导演构建的90年代中国的另一特点是知识无用,现代文明未至。
曲靖的父亲曲志诚是大学毕业的法医,他可以说是这个小县城知识水平最高的人,但他活得并不出息。曲志诚专业的法医分析不仅得不到同事的敬佩,反而不时引发冲突;曲志诚和小贩下象棋,却成了输不起的手下败将;曲靖误打误撞拿回来一张奖状后,妈妈埋怨如果曲志诚也能会迎合一点,早该飞黄腾达。可见,在那个前现代中国,知识没有力量。
此外,知识还被歪曲。从关于“机械”读音的争论中可以看出,关于知识的解释是掌握在一口方言的老师口中,学生不得发出异议。
冤案错案和刑讯逼供更是将前现代中国的黯淡表露无遗。
一场只属于女性的战斗
从社会发展史来看,男性压迫女性的阴云,是随着文明之光的到来而逐渐消散。但在曲靖生活的小县城,文明不至,这朵阴云也遥遥没有散开的可能。
在这样的语境中,女性如何成长?答案只能是偷偷摸索,携手战斗(当然,最大多数女性是与现实和解,成了自己的敌人)。
在影片中,曲靖的朋友只有张雪,她的男朋友也不能相提并论。最明显的一点是她们坐在一起,而影片并没有表明曲靖在老师眼中已经沦落到和多次留级的张雪一样无药可救。她们一起烫头发、涂指甲、表演《红楼梦》。
张雪对曲靖来说,是人生的指引者,或者说淌水者。对于乖乖男和乖乖女来说,他们总会有一个出格的朋友,让他们发现人生的其它可能,而这是这些“前人”淌过的路激发了她们心中不安分的战斗欲望。
影片结尾,曲靖冲向芦苇丛深处。芦苇丛也是未知的地方,也是“黑处”。她的这一行动可视作对“黑处有什么”的最好回答。黑处有什么,去看才知道。
曲靖的这一转变是发生在她收到张雪从海南寄来的明信片之后,这是一次远程引导,远方的张雪再次引领曲靖冲向未知。而曲靖是一个人在向前冲,并没有与她的男朋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