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无风 ,树叶静静的,树冠如云,一朵朵,挤在一起,深深浅浅的绿色,高低错落的枝条,露出一些楼层隐隐的灯光。邻家的葡萄藤,虬枝疏叶,藤蔓交错,葡萄一串串,静静悬在藤上。前两天雨稍停歇时,淡紫色的一串串葡萄,映着明亮的光。可能是今年雨水多的缘故,叶子大多稀稀拉拉的,低垂着。
常常幻想着中秋节在葡萄架下拜月,供葡萄的情形,但在一年年的风雨过后,明白这终究只能是幻想而已。虽然也曾于游玩时在葡萄园里采摘过葡萄,但终究自己只是那园子的匆匆过客。许多的希望,只落得一声叹息,偶尔借一丝微微的日光,静静欣赏葡萄那样的晶莹,圆满,喜悦。
日光渐渐模糊,而房间内渐渐闷热,远远的天边,几声惊雷突然炸响,雨点就匆匆忙忙撒入这江河大地。落在地面上,很快便在低洼的地上,形成积水。越来越大的雨落在积水中,溅起一个个密密的小水花,在暮色中隐隐发亮。伴随着一道道闪电,雨也越来越大,到子夜时,竟如倾盆。
雨夜中,一簇簇黝黑的树冠,将一层层的雨过滤,护佑着那树上的鸟巢。一轮一轮的雨水,将穿城而过的长江汉水的水位不断抬高。这样的瓢泼大雨,又将给无数江边巡守的人们带来不眠之夜。那些通宵达旦值守的灯光,又在护佑着多少人的梦啊。
暴雨如注,一声声,侵入多少梦中。白天无意中看见的几棵芭蕉树,想必在雨中,又长又宽的叶子更加碧绿清亮了吧。那些芭蕉树,以前常在那条路经过,但似乎从来没注意到过。在那些油亮浓密的桂花树间 ,突然就发现芭蕉树长圆形鲜绿的叶子,几乎要高过一楼的窗子了。而不远处另一边的围墙下,十来棵芭蕉树一字排开,或两三棵挨在一起,或单独直立着,有的已高过围墙,和周围那些垂下一层层密密麻麻厚厚枝条的龙爪槐一起,在这个雨季里,随性,自在,又在一阵阵雨中,把天地间无数过往 ,刻画成一条一条细细密密整齐的叶脉。
“芭蕉得雨便欣然,终夜作声清更妍。”暴雨又至,不知那些芭蕉树旁,也会有人在不眠中,听那一声声的芭蕉雨吗?是“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还是忧心那风雨中不能归家的人?
曾经下基层锻炼的那个单位,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排班在江边防汛。如今防汛形势如此严峻,恐怕早就上堤了。今年夏天,大雨一轮一轮地下 ,南方许多地方,估计都成了水乡泽国。江南江北那些泥浆裹上迷彩服的青春,那些华发在风雨中凌乱的年华,是否也会在若干年后一阵阵芭蕉雨中,成为难以忘怀的记忆?
漆黑一片雨夜中,无数人都在希望暴雨可以早些过去。无数人也知道,这一页终将翻去成为历史。一声声的雨,一条条宽宽窄窄、长长短短的路,一片一片深深浅浅的叶,都将成为历史一页中的一个点,一条线。而风雨中每个来来往往的身影,终将成为一个个历史的画面,在某些人的记忆里,或许会逐渐模糊,而在某个瞬间,又会突然心碎。
雨下了一夜,清晨醒来,窗外,还是雨声不绝。邻家的葡萄架下,一串串葡萄听着雨声,几片有些发黄的叶子搭在我们的栏杆上,在雨中守着那几串葡萄。翻开书柜里徐渭的水墨葡萄,但见藤条低垂错落,枝叶分披,笔墨恣意豪放,而葡萄晶莹欲滴。不知这位青藤先生,在自己的水墨淋漓的葡萄面前,是不是也会有莫名的心酸?
要历经多少的风雨,葡萄才能呈现在天地间?要走多远的路,才能走到自己希望的路前?烟雨红尘,不知还有多少人在奔忙。“偷得浮生半日闲”,轻轻晕开毛笔,知道自己离画葡萄还差些功力,便悬着腕,立在桌前,只恭恭敬敬写下几个小篆。外面的雨还在下,仿佛从那个写着小篆风烟四起的秦时,一直下到现在……
不知现在是否有人在清晨的雨中也在听一声声芭蕉雨。是否有人会记起,那年那月的风雨中,不知有谁在唱:“忘也难忘的过往,不堪再想。灯已残、梦已灭、独立在风中,不觉已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