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生

小时候读课外书是最大的娱乐消遣,被老师家长抓住了,可是当成不务正业的典型代表,我也常常觉得读闲书没有用处,直到有一天我读一篇文章里面写的:生命被缝制成一袭华美的锦袍,忧愁便化作暗处滋生的虱群——这是张爱玲在《天才梦》里掷下的谶语。


从此十几岁的我蜷缩在青春期的阴郁里,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不想再混日子了。仿佛滚烫的泪水砸在泛黄的书页上,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晕开墨迹里藏着的盐粒,读闲书它是有用的,我第一次想把寂寞写成文字。




然而在那个孤独都得能听见心跳回响的年纪,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老师说,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路,爸妈每天更是把我盯紧着不让我有看闲书的闲暇时刻。


每一日我都感觉自己下坠的灵魂被这个素未谋面的民国女子,用文字织成的蛛网接住了,隔着半个世纪的烟尘,我疯狂迷恋上那些旗袍包裹的传奇。那句"出名要趁早"五个字像冰锥刺进我的滚烫的心脏,生成一份憧憬,久而久之才惊觉文字如甜蜜的砒霜早已渗入血脉:我想写作。




于是我走上了老驴拉磨的苦役,在张爱玲的镜像迷宫里日夜跋涉,收集她遗落的珠翠:阴郁的月亮,雕花玻璃上的雨痕,绣帷后发霉的爱情。每个句子都在模仿她唇角嘲弄的弧度,每段情节都在复刻她指尖缭绕的烟雾。当稿纸堆成山一样长成了困住自己的囚笼,才恍然发现最精妙的赝品也淬不出那味叫"自己"的珍品。




当我疯狂地想靠文字出名的时候,却写了一堆没有灵魂没有长力的东西,每次望着满纸借来的月光宝盒,却找不到打开它的钥匙,很长一段时间,总是苦思,也会冥想真正的创作不是对偶像的朝圣,而是在荒无的沙漠上栽种属于自己的绿植。


张爱玲的虱子依然在锦袍上爬行,但我不再试图用别人的金线来缝补破洞——或许正是那些裂缝里,钻出带着露水的野草让我不断得到滋养。




再次品读《第一炉香》那迷雾依然笼罩而来,我在字句的迷宫里彻底迷失。那些华美的隐喻像锁死的百宝箱,任我如何叩击都不肯吐露真意。


最终只能狼狈地攀住内容简介的绳索,如同偷渡客爬进不属于自己的领地慢慢地理解了作者的思想。


这种阅读理解能力低的挫败不断重演——像极了观众巡视礼堂中莫名地看到某作家的癫痫、卡夫卡的甲虫、马尔克斯的冰块,都成了我无法破译的密码。


常常绝望如墨汁在血管里蔓延,张爱玲那句"出名要趁早"化作讽刺的皮鞭,在深夜抽打失眠的我。




即使如此的笨拙,我依然喜欢在日记本里构建自己的文字堡垒。那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泛黄纸页吸饱了少年心事,歪斜的字迹是灵魂的拓印。这多像一个末世的独孤英雄:明知棋艺拙劣,却无法离开棋盘。


十三岁的时候,我像换上了赌徒的外衣,开始押注人生,把早餐钱换成邮票。每次寄稿件都是场庄严仪式,稿纸被修改得沟壑纵横,仿佛多划掉一个字就能离文学神殿更近些。我精心计算着:四角邮票等于两个肉包,而两个肉包或许能换来张爱玲式的传奇。




然而想登上文学顶峰的过程,本身就足以蹂躏人的心灵。每晚那个伏案修改的剪影,那些石沉大海的投稿,恰是推着石头上山的苦行僧。当邮差空手走过门前,我似乎不知道那些被退回的稿纸里,正悄然孕育着比成名更珍贵的东西——那是种在绝望土壤里依然拔节的、荒谬而壮美的生命力。




投稿信不断坠入遗忘的深渊,像推上山顶又滚落的巨石。当最后一只贴着四角邮票的信封沉入邮筒,我终于向命运的暗礁低头——所谓天赋不过是自己心高气傲的海市蜃楼。于是退回书桌的孤岛,文字重新变回自我呢喃的溪流,在无人注视的河床里自在蜿蜒,我只能乖乖听老师家长的话,读书考大学才有出息。




直到韩寒的惊雷劈开千禧年的文坛。那个退学少年的身影在报纸头版燃烧,灼伤所有循规蹈矩的瞳孔。当校园里刮起"弃笔从文"的风暴,我再度被飓风卷进漩涡。市里作文竞赛的奖状在书包里窸窣作响,躲在晚报里的豆腐块散发着油墨的腥甜,这些微光足以重新点燃新的幻梦。尽管稿费薄得透光,连邮票的伤口都难以愈合,但"作家"的冠冕在雾中闪烁如神谕般,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




直到父亲的手掌拍碎稿纸上的幻影,少做"白日梦"三个字像铡刀落下,斩断所有虚妄的藤蔓,听着父亲怒吼:不想读书就去打工。


为了生计我终于走进流水线的牢笼,把钢笔换成打卡器,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文学成了钉在十字架上的耻辱——房贷才是荆冠,车贷才是铁钉,而工资条是记录卑微打工人的全部食粮。




多年后回望那个被现实驯服的青年,才懂得在生存面前,理想终究成了不可战胜的怪兽,那些流水线上磨损的指纹,那些通勤路上踩碎的白月光,竟在血肉里淬炼出新的文字矿脉,当生存的盐碱地漫过脚踝,被埋葬的种子反而在黑暗里生出更坚韧的根须。


当梦想被折叠成孩子的尿片棱角,文学殿堂的坍塌只为奶粉罐的空空,我在市井的泥沼里匍匐前行,挣着屈指可数的几两碎银。


文学浩瀚烟海具象成柴米油盐的账簿,钢笔尖在计算器按键间渐渐锈蚀。那些曾令我仰慕的文学殿堂,如今看来不过是盐粒撒在结痂的伤口上。




时光流逝,有一天儿子登录我的QQ空间,发现我那些像木乃伊发了霉的文字,他说:“看妈妈的文字会流泪。"儿子的惊叹如凿子般击穿我尘封已久的冰层。


我试图用现实的盾牌挡道:"生活早把灵感榨成渣滓了,哪里还有心思写,再说我已经过时了,追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脚步了。"他帮我下载了一款写作软件,像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银河他说:"文字不需要追赶时代,它应该是时光的琥珀,总能找到属于它的年轮。"




第一次战战兢兢发布随笔如同将婴儿弃于荒野。整日刷新屏幕的动作,活像停不下来农妇的手。当零星阅读量的惨淡照进现实,某种荒诞的清醒突然降临:这些年来我遭到的冷遇还少吗?阅读量少跟我写作有什么关系,被生活一次次驯服后,那个一直不敢直面初心的自己在子夜破茧。




当手指重新触碰键盘,三十年光阴在指缝间轰然倒流,不再有投稿信坠落的回响,不再有稿费单的刺目猩红,那些在育儿间隙偷来的写作时刻,仿佛在诉说,琐碎的生活也是一种有意义的幸福——尿片与诗行在晾衣绳上共舞,砧板切菜声为键盘敲击打着节拍。




如今我懂得当文字回归为对抗虚无的武器,每个零星阅读量的黎明,都成了重新出发的胜利,我在自己内心广袤的土地上栽种荆棘,而荆棘丛中正绽放出,属于五十岁中年少女的玫瑰。




当梦想的翅膀超出世俗的标尺,人群便筑起"好高骛远"的审判台。可加缪早看透这荒谬的戏码——谁有权力丈量灵魂的边疆?那些被称作疯子的追梦者,不过是举着火把穿越世俗牢笼的越狱犯。他们裸露的神经末梢上,挂着整个时代的倒刺。




你问内心强大是否等于活成孤岛?看看《局外人》里的默尔索吧。他在众声喧哗中保持沉默的姿势,比所有控诉更接近真相。真正的强大不是筑起隔绝世界的城墙,而是站在飓风眼里看清风暴的全貌。当众人指着彗星喊扫把时,你能否坚持说那是燃烧的宇宙?




孤独确实是强者的徽章,但绝非刻意为之的勋章。它如同沙漠旅人背囊里的最后滴水,是穿越精神荒原的必然代价。那些被称作"异类"的灵魂,不过是拒绝戴上群体幻觉的目镜,在集体催眠中保持清醒的守夜人。




这恰是加缪式英雄主义的精髓:明知玫瑰明日将枯,仍愿在今夜灌注全部心血。当整个世界都在计算投入产出比时,坚持灌溉无果之树才是最彻底的反抗。那些嘲笑者永远不会懂——在推石上山的永恒循环里,西西弗嘴角扬起的弧度,早已将诸神钉在荒谬的耻辱柱上。




所以别追问强大是否导致众叛亲离。看看地中海的阳光如何穿透《鼠疫》的阴霾:真正的火焰不在喧嚣的篝火晚会上,而在某个医生凌晨巡诊时提着的孤灯里。当所有人都跪拜现实的神像,挺直的脊椎就是最优雅的反叛。毕竟在荒芜处栽种春天的人,本就不需要观众鼓掌。


当那个男人将家庭熔铸成赛车的燃料,孤独便成了他唯一的领航员。训练基地的探照灯下,他把自己锻造成一颗脱膛的子弹,瞄准的却是悬在世俗标尺之外的靶心。邻居的讪笑与亲人的泪水,在引擎轰鸣中都化作远去的风噪。直到领奖台的香槟泡沫干涸,他才发现胜利的绶带缠住了归途——昔日的家门已成玻璃幕墙,倒映着陌生人般的自己。




人生这场豪赌向来如此:押注月牙就注定错过满月。真正的赌徒并非无视代价,而是把代价铸成勋章佩在心上。当你在荒原点燃篝火,就要预备独自承受整片黑夜的寒意。那些选择合群取暖的灵魂固然安稳,但人类星图的每一次扩张,不都是靠独自启航的疯子完成的吗?




我也曾把梦想典当给现实当铺。办公室的百叶窗切割着晨昏,打印机吞吐着生命的碎屑。看同僚在晋升阶梯上竞速,我的皮鞋却陷在房贷的泥沼里。直到某天在镜中撞见陌生的倒影——那个会为晚霞写十四行诗的青年,已被换算成公积金账户里的冰冷数字。




可钢筋丛林里依然能听见蝉鸣。当你在通勤地铁上构思未完成的诗行,当你在财务报表的夹缝里播种隐喻,这就是对荒谬最优雅的叛变。所谓自由从不在生活之外,而在你凝视咖啡漩涡时,突然认出二十年前那个在稿纸边缘画飞船的少年。


当生命的列车驶过四十五个站台,背包突然在肩头苏醒。这个尼龙材质的旧友,还残留着二十岁那年的风雪气息。我重新推开车门,把西装革履遗落在候车厅长椅,如同蛇蜕下过时的皮囊。




少年时的流浪基因在血管里返青。记得某个除夕夜,关机键是切断俗世的铡刀。北上的列车碾碎万家灯火,窗外掠过的烟花都成了祭奠过往的纸钱。七天后重启人间联络,未接来电栏的空白像记耳光——原来我精心编排的失踪大戏,观众席始终空无一人。




从此手机永不休眠,如同悬在腰间的告解室。但荒野的召唤从未停歇,我学会在现实夹缝里豢养自由:餐厅后厨的油污沾染过诗稿,快递站的纸箱垒成临时书桌。只要薪资能在月底兑换成里程数,刷碗布也能擦亮星辰。




加缪式的清醒在此刻显现:当别人在房产证里浇筑安全感,我的积蓄在背包里叮当作响。那些零工攒下的硬币,最终都投进命运的售票机。售票窗映出沟壑纵横的脸,竟与当年那个在绿皮车里啃冷馒头的青年渐渐重叠。




如今行至荒原腹地才终于彻悟:孤独从来不是被遗弃的证明,而是自由颁发的勋章。当年那个为空白来电记录心碎的傻瓜,终于懂得关机键真正的魔力——它切断的不是他人的牵挂,而是自我价值的吊索。当火车再次碾碎地平线,我听见二十岁的自己在风里大笑:你看,我们终究把自己走成了最辽阔的地图。


当存折终于吐出相机的赎金,池塘里最后一瓣荷花正沉入淤泥。房地产策划案墨迹未干,夏日的魂魄却已消散在秋霜里。攥着纸币站在枯败的荷塘前,忽然看清这出荒诞剧的真相:我们总以为在驯服金钱,实则是被金钱驯养的困兽。




后来我把自己抛进钢铁丛林。流水线机械臂的寒光里,工地铁锤砸进地壳的震颤中,无数个为生存折腰的剪影都像面镜子。我刻意让指甲缝嵌满油污,只为在喘息时确认——当别人用脊梁扛起房贷的十字架,我肩上的背包是否还算得上自由?




直到瘟疫的巨轮碾碎所有精心搭建的积木。那些镶着金边的名片化作灰烬,才惊觉所谓事业不过是沙上城堡。我开始像游魂飘荡在国道线上,佛经在背包里与压缩饼干互相取暖。某夜露宿破庙,经书被雨水泡成纸浆,反而听见山风在残垣唱诵:所有顿悟都藏在磨破的鞋底,不在烫金的扉页间。




如今终于懂得,真正的火炬手不在奥林匹斯山上。那些在早点摊揉面的师傅,指关节里藏着面团的柔韧;深夜急诊室的护士,口罩勒痕下住着天使。他们教会我:当热爱浸透血汗结成老茧,连最卑微的劳作都能长出翅膀。就像此刻我蹲在西北戈壁写这些文字,沙粒钻进键盘的缝隙——这具饱经风霜的躯体,终于成了收纳星光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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