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卢秀芬推开院门走进了院子,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少女,身穿鸡血红的长身羽绒服,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旅游鞋,跟她说说笑笑地朝着正屋走来。坐在炕沿上的为平,隔过玻璃窗看得很清楚,这个女孩修长的个子,走起来路款步姗姗,模样长得很好看,想必这就是卢大姐的表妹了。
卢秀芬带着表妹刚刚走到外屋,陈永成就已经迎了出去,高挑起了门帘说:“哎呀表妹,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外屋传出清亮的声音说道:“呦?是吗? 表姐夫也是越来越会夸人了!” 接着外屋又传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卢秀芬和这个女孩进了里屋,为平急忙站了起来,卢秀芬笑着说:“霖霖,这就是我对你说的周为平,为平,这是我表妹甘霖霖,是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孩哟……”
甘霖霖晏然自若地看着为平,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好!”为平仔细打量一下这个亭亭玉立的甘霖霖,她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一条长长的马尾辫发结扎得很靠下,乌黑蓬松的秀发垂在颈肩上,显得格外文静。甘霖霖抹了淡淡的口红,一笑时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明亮的眼睛传送出冬日的温暖。为平觉得甘霖霖长得很漂亮,而且也正是自己所喜欢的那种纯朴的自然美,而她那副从容的目光,却令为平产生了一丝局促之意。
“你好!”为平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却仍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卢秀芬笑着说:“你们两个都坐下聊啊!干嘛都站着呀?” 陈永成在门口站着,禁不住咧着嘴“嘿嘿”地笑,卢秀芬瞥了他一眼说:“你在这儿傻笑啥?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快浇你的花去吧!”陈永成笑着并没有挪地儿,而是喃喃地说:“我想再看一会儿……”卢秀芬瞪了他一眼,伸出手就往外推他:“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陈永成这才“嘿嘿” 地笑着出了屋子。卢秀芬也笑得合不拢嘴,还朝着陈永成的后背虚捣了一拳,自言自语地说:“有哪号儿瘾的人都有,他还想看会儿热闹……”。
霖霖和为平被逗得都已经笑出了声,因为卢秀芬和陈永成两个人上演的这出小插曲,使得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为平笑着说:“我姐夫想看,就让他看呗!撵人家出去干嘛?”卢大姐乐不可支地说:“我也出去了,你们两个随便聊吧,都坐下吧!”说完她也笑着出了屋。
为平又坐回到靠里的炕沿上,霖霖则坐在离门口较近的位置上,二人相隔着较远的一段距离。屋子里很安静,霖霖的身子微微侧向为平,目光低垂着。面对着这个文静的女孩,向来磊落飒爽的为平此刻却有些紧张了,他心如悬旌地问:“你的家人都好吗?” 霖霖的情态比为平倒显得放松许多,她轻声说:“我家人都挺好,只是我爸年轻时候当过村长,那些年他总是带头干累活,却把身体累垮了,现在闲在家里养身体。”
“噢,那个年代很讲究这个,村干部都是冲锋在前,全心全意地为村里着想,可不像现在的村干部,只会欺压百姓、搂黑钱。老人家的身体,往后就要精心调养了。你的两个哥哥干啥呀?”霖霖笑了笑说:“他们和村里普通村民一样,到了什么季节就种什么农作物。可是我的家人非常和睦,到现在还一起过呢。”为平惊叹地说:“这可真好,我爷爷最羡慕的就是这样的家庭……”
为平并不会说那些甜得发腻的话,而霖霖也不会做那些情俏的俚戏,他们就这样坦诚地交流着。两个人似乎都很爱说话,渐渐地都找到了互相关心的话题。 为平说:“甘霖就是雨的别称,你这个名字很好记住!”霖霖笑了笑说:“听我妈说,我出生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当时还缓解了多日的旱情呢,这个名字是我大舅给我起的!”“哦?不愧是卢校长啊,这名字起得好!”霖霖说:“我大舅当了一辈子老师,性格很随和,不论是家里人还是外人,都非常喜欢跟他接触!”为平把脸转向霖霖轻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霖霖郑重地说:“我喜欢慈爱、诚实、虚心上进的人……”
为平觉得霖霖的回答很是耐人寻味,不同年龄段的男人,对女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如果爱情剥去物欲的牵累,摆脱了世俗的羁绊,那才是心灵最深处最纯洁的爱,也是更多的人都渴望的。为平知道最近人们常说的爱情定论: 对于没有任何感情而言的男女双方,男方的财富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但是,今天在甘霖霖简单的言吐里,让为平感觉到,世间总会有无视财富、纯洁而高尚的爱。此时,为平感到之前的孤独与怅茫、压抑与忧郁,正在甘霖霖面前慢慢地消散。为平也莫名地感到了自己,有一股难以克服的羞怯,已经涌上了眉头……
霖霖问为平:“听我表姐说你开了一个瓷店,效益好吗?” “这个行业前景是很好的,全国正在大干二上地搞基建,只是我的店里出现了一些问题……”于是为平把店里从头到尾发生的事情,统统地讲给了霖霖听,就像在面对着一位久违的老朋友讲叙。霖霖耐心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当她听到最近为平很烦恼时,便深情地说:“如果你遇到这种无能为力的事,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了,不能改变就算了。就像面前堵着一座山,我们不可能搬走它,但是只要能绕过去眼界就开阔了……” “你说得太好了,我心里就像打开了一扇窗户……”
缘分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能在无声无息中,把人与人之间的情缘无形中拉在一起。有很多的巧合、很多的机缘,似乎突然、偶然、而又必然地存在于这个缘分之中。而缘分更如同命运里缠绕着的丝线,会把两个人的心千方百计地系在一起。为平和霖霖此刻都己感觉到,爱这股暖流,正在他们身体里涌动着……
霖霖和为平情投意合地聊着,为平问: “上港村,是不是东流村东南方向的那个村子啊?” “是的,你去过吗?” “很早前去过,东思河是不是在你们村西头流过的?”霖霖欢快地回答:“对呀?东思河是不是从你们村东头儿流过去的?”为平笑着说:“正是,小时候我很喜欢截鱼,跑掉的鱼都到你们村儿了吧?” 霖霖听后 “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的样子真好看,边笑边说:“我小的时候,每到春天,就跟着我两个哥哥去河里淘鱼,有时候淘得很少,我就说: ‘一定是上游的那个坏小子,把鱼都截去了!’原来你就在上游啊……”
为平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稳了稳兴奋的心情问霖霖:“你知道东思河的发源地在什么地方吗?” 霖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你知道吗?”为平喜笑颜开地说:“我当然知道,只要顺着东思河,一路向北逆流而上,就会很容易就找到的!哈哈!”
霖霖瞥了为平一眼,淡淡地说:“如果你这样说,那我不仅知道源头在哪儿,而且还到过那儿呢!”为平惊讶地问:“是吗?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霖霖“咯咯”地笑着说:“是我上地理课的时候去的!”为平大笑着说:“哦,你是顺着地图去的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了起来,在我上历史课的时候,还随着唐王李世民去过呢!当年唐王征东,大队人马走到了那里人马干渴,正当将士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李世民的战马突然蹄跳咆嚎起来,蹄踏之处便冒出了泉水,这个泉就起名叫马蹄泉。不但解决了当时军队的干渴问题,后来就汇流成了东思河,造福了两岸百姓……”
霖霖静静地听着,对这个东思河的源头马蹄泉,顿时产生了兴趣。为平继续说:“我早就想去马蹄泉看一看,听说到了严冬,马蹄泉的水潭是不会冻冰的,你想去看一看吗?”霖霖笑而不答……
正这时陈永成忍不住挑帘儿进了屋,笑着说:“你们两个聊得很开心啊!霖霖你知道吗?为平可是出口成章啊!上次来,他随便作了几句诗就上了《晚报》,而且还得到了读者的广泛好评!”为平笑着说: “那是跟姐夫合作的,还是姐夫起头起得好啊。” 霖霖温柔的目光,碰了一下为平的眼神,然后戏谑地对陈永成说:“姐夫,那你就再作几句吧!”说着她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陈永成当即清了清嗓子,朗声说:“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这时卢秀芬系着围裙也进了屋,对陈永成说:“你咋又进来啦? 哪儿都有你,快给我剥两棵葱去!”陈永成 “嘿嘿”地笑着说:“表妹让我作诗呢,现在轮到为平了!”
为平笑着说:“姐夫背的是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那我就来首《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陈永成拍手大笑:“哎呀为平!你怎么想到这首诗了?这是黄巢写的吧?豪迈粗犷,体现着他的人生抱负!”为平笑着说:“看着姐夫这满屋的菊花,不让我想到这首诗都难啊……”
卢秀芬和霖霖都“咯咯”地笑了起来。霖霖站起身对陈永成说:“姐夫你们作诗吧,我去剥葱……” 霖霖说完,就拉着卢秀芬出了屋子。 看着这对天作之合的年轻人,陈永成和卢秀芬的心情都非常愉快,在厨房里卢秀芬低声问霖霖:“你觉得这个周为平咋样啊?”霖霖笑了笑说:“跟他在一起让人感觉很轻松,他挺有文化的,不过他的肤色,是不是黑了点儿……”
卢秀芬眉头一皱严肃地说:“这算啥缺点啊?这是因为他的工作原因,整天风吹日晒的,是被风吹黑的!你看他那鼓鼻子鼓眼的,那五观、那身板儿,十里八村儿也难挑出一两个来!况且脸黑咋了,黑脸在京剧里演的可都是忠臣,白脸儿的反倒是奸臣……” “呦呦呦!表姐,我只不过就是这么一说,你咋还着急了呢?”紧跟着厨房里又传出来一串清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