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敬辉订购的十二个品类当中,还有几样零杂的物品,像纸巾盒和肥皂盒之类的小物件,这几样商品由为朋负责去找。另有几幅山水瓷板画,为平决定亲自去找,因为他对这个品类从早有着浓厚的兴趣,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打算好好地接触一下。
陶瓷市场上有几户壁画专卖店,为平看得出来,这几户的壁画从绘画手法上看,绝不是出自同一处的,有的工笔细腻,有的则很是粗糙。为平非常向往这个涉笔成趣的绘画工作,他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画壁画的源头。但是如果明着去打听,是不会打听出结果来的,只能靠暗访才行。于是这两天他假装买壁画,经常地在壁画专卖店里转悠,耐心地寻找着线索。
今天,为平见到壁画专卖店门外骑来了一辆三轮车,车上装着一箱箱的壁画。送壁画的人是个小伙子,年龄与自己差不多,魁梧的个子,一张圆脸,长了一双铜铃大眼,看上去很朴实。他不紧不慢地把壁画拎到了店里,忙完后并没有与店主人打招呼,便不动声色地骑上三轮车返回了。这次为平决定学一次“敌后武工队”,偷偷地跟踪他来个顺藤摸瓜,直到找到他的“老巢”为止!
这个小伙子蹬上了三轮车,吹着《水手》这首歌的口哨,悠然自得地,从国道上向西拐进了一条小路上。这条小路上铺垫着废墟,又窄又颠簸,两侧是庄稼地,乱石荒埂随处可见。偶尔还可以见到废旧厂房,估计早已停止了使用,面前的虬曲古树葱郁旺盛。为平骑着自行车,与这个人一直保持在二、三十米的距离,假装若无其事地跟随着他,还随着小伙子的口哨小声哼唱着:“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为平就这样向前骑着车子一路尾随,倒也没有引起这个小伙子的怀疑。 这条路很僻静,只有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而越往里面走越显得寂静荒凉。小黑虫在小路上空杂乱地飞成一团,行人稍不留神,小黑虫就会撞进眼睛里去。这里是满目萧然,一派衡门深巷的景象,而这样的景象在凤城市实在太多了,这说明凤城市的城市空间结构很不平衡。
不久,这个小伙子,在一对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停下了。大铁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随之从院里传出来一阵犬吠声,令这条荒烟蔓草的荒巷,忽然间冒出了几分烟火气。小伙子把三轮车推进了院里,转过身就要关门,这时为平挤了过来,咧开嘴笑了笑说:“请稍等,请稍等,这里是出壁画的地方吗?”小伙子稍微一愣,淡漠地说:“你是——” “我是长征瓷店的,费了半天劲儿才找到这儿了。”为平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小伙子也笑了笑说:“你一路尾随我,就是为了找到这儿吗?那就进来吧!”为平笑着说:“原来你已经注意到我啦……”说着他把车子也推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有十几排老旧的红砖尖瓦房,房距都很大,很像是一座废弃的学校。院子里很少见到人影,四周的空地上长着高高荒草。在经过一排排房子时,间或地会见到在门口处挂着牌匾。有陶瓷花纸厂,还有印刷厂,从里面隐隐地传出机器的运转声,看来这个院子里的结构还是很复杂的。 为平问小伙子:“兄弟,这里是啥地方啊?过去是所学校吗?”小伙子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谁是你兄弟呀?你才多大?”其实为平就是在冒坏水儿,他也觉得这个小伙子,怎么也要比自己的年龄大一些,便“嘿嘿”地笑了笑说:“我二十二岁了,不比你大吗?” “哼!我都二十五岁了!”“哦?你看上去怎么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不过二十岁呢……”小伙子明知道为平是在调侃自己,但他的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说明自己长得年轻嘛。
小伙子说:“这里是凤城教育学院的老校区,多年前在市里建了新校区,这里就闲置出租了。别看这里很偏僻,却有着六、七个单位,剩下的都是库房……” “我叫周为平,在陶瓷市场上刚开了两个多月的瓷店,一见这壁画感兴趣,早就想找到这个地方,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正好今天遇到你去送货,否则我还真的找不到这儿来。我这次卖了一些壁画,想和你洽谈洽谈……” 小伙子笑了笑说:“你倒挺鬼的,学过特工吧?”说着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我叫王子林,老家在凤城市最穷的静县,在摸云山水库附近。很早前我就走出家门在市里打工,今年是我画壁画的第四个年头了。目前把货只供给市场上那一家店……”
两个人聊着天儿,走进了王子林的壁画工作室。这是一间标准的教室,里面摆着四个乒乓球台大小的台案,台案上整齐地铺放着白色的釉面方砖,有两位五十左右岁的画工师傅,正拿着画笔专心地绘画。 这两位师傅绘画的进度不同,其中一人,正拿着一支很细的“线子笔”,勾勒着山水图案,这便是起稿。在这幅山水图案上,描绘出了高山、江水、苍松、行舟,画面非常美。而另一位师傅则正在给已经勾勒好的底稿上,用扁平画笔,沾着五颜六色的色料进行上色,画笔发出“刷刷”声,有的部位还用海绵把色料拍匀。这些动作看得为平直手痒,真想从师傅手中接过笔来,尽情的挥洒一番。
“上完色之后,还要装入耐火笼,再经过电窑烧制,颜色就在瓷板上牢固住了,永不褪色……”王子林耐心地向为平做着介绍。“你这里也有电窑吗?”为平好奇地问。“我这里没有,画成后,我还要去高岭乡工艺美术瓷厂去烧制……”
听到这儿,为平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自己曾在那里报名找工作,恰好遇到了卢秀芬大姐,卢大姐介绍自己去了高岭小学。但在高岭小学干了两年,却没有见过卢大姐一次。今天想起来,觉得自己真够没良心的!时移世易,为平对卢大姐突然产生了一股感激之情,卢大姐对自己的恩情,还没有机会报答呢!
于是他问王子林:“王子林,那个瓷厂有一位卢秀芬大姐你认识吗?” “哦?你也认识她吗?她可是我的大恩人!我最早来凤城市打工,就是她接待的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直到今天,我这些壁画还是请她帮忙烧制呢!” “太巧了,她对我也有很大的帮助。两年前,她介绍我去了高岭小学工作,今天跟你这么一聊,我倒想去拜会她了……”
王子林笑着对为平说:“周为平,你不是对绘画感兴趣吗?要不要动笔试一试啊?”“好啊!我早就看得手痒了……”为平说着走到了一张铺着白釉瓷砖的台案前,瓷砖上有透蓝纸透下的山水图案底稿,台案上放着线子笔,和盛有黑颜料的碟子。为平拿起笔,学着那位画工师傅的手法,沾饱了黑色颜料,然后俯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描起底线来。而这支又细又轻的线子笔,在他手里却不听使唤,不停地抖动了起来,描出来的底线断断续续不说,还粗细不均!
王子林朗声大笑,“想法是好的,可是手上的力道不争气呀! 我来试试……”说着他接过为平手中的笔,在瓷砖上行笔自如、袖底春风,不多时一幅白描山水画便跃然于台案上了,看得为平啧啧生叹!为平崇拜地说:“王师傅,有机会你能教教我吗?”王子林笑着说:“如果你感兴趣,随时都可以来练!这没什么,只是手熟而已……”
王子林把笔搁在了颜料碟子上,跟为平谈起了订货的事宜,他这里有很多的画样照片,可以根据不同顾客的选择进行绘画。王子林还告诉为平,他的壁画不仅仅是陶瓷市场上的那点销量,目前有多个来自东北的客户,每月都能订到上百幅。他的壁画讲究一个细腻,从不粗制滥造,讲究一个货真价实,为平听着频频点头。最后,按照祁敬辉订购的尺寸和画面要求,为平在这里订购了六福山水画,王子林给了他最低的价格。
“做生意靠的是诚信,而不是偷奸取巧,更不是依靠霸凌。” “而诚信是靠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不是靠虚张声势吹出来的……”王子林与为平推心置腹地交流着。他们谈了很久,从做生意谈到人生,从人生又谈到了当下,他们彼此了解着,彼此感染着,正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啊!
王子林也谈到了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在凤城市北部的山区静县,那里交通不便利,几乎没有工业。商业很落后,只有在县城或是镇上才能见到一些商品单调的商店。他家乡的人们只能靠务农为生,而且粮食大多都种在半山腰,根本无法用地下水去灌溉,只能依靠天公降雨来浇灌庄稼。改革开放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每家每户的生活却仍然十分艰难。不过那里的山和水却是非常美的,在他的瓷板画的画样中有很多,都是源自他家乡的自然风光。
为平了解摸云山水库,它是东思河唯一一座径流调节、蓄洪补枯的水库,今天听王子林一说,当即就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真想立即动身去那里看一看,看一看东思河上游究竟是什么样子?王子林也诚挚地邀请为平,如果有时间了,一定要到他的家乡欣赏一下那里的美景,为平欣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