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
陈如达
县长是摄影爱好者。
一天,县长到乡下调研时,在村里看到一个骑着黄牛吹着笛子的牧童,牧童的后面是一片青青的小草,而小草后面是一条小溪,小溪里流淌着清清亮亮的水。县长感觉这画面很有诗意,于是取出身上的相机,“咔嚓”一声,把画面定格了下来。
县长的这张照片很特别,送到省里参加比赛还获得了一等奖。
这照片获奖之后,牧童的生活一下子出现了变化,成绩平平的他很快从农村小学转到了县城一小,而且学习和生活的费用一直有人赞助。
牧童的家人很感激县长,就对牧童说,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也像那个帮助你的伯伯一样当县长。
牧童说,我不想当县长,我想一辈子吹笛子、唱唱歌。
牧童的家人就呵责牧童眼界低,并对他说当县长的好处,总之要他长大了当县长。
牧童因为有人帮助,很快顺利地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大学。
大学毕业后,牧童直接被安排到县政府办工作。
工作不到10年,牧童像坐直升飞机一样,一路得到提拔,当上了县长。
现在真当上县长了,牧童却感觉现在所得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于是他就想起了一个人——当年给他照相的老县长。
拜见老县长时,老县长刚从市长的的位置退下来。牧童把心中的迷茫跟老县长说了,老县长突然拿出一张已暗黄的老照片说,虽然我当上了市长,但我过得也不怎么快乐,其实我想要的人生就是照片里的这种生活。
牧童看了一下照片,上面就是一个小牧童吹着笛子骑着黄牛的画面,而这小牧童就是小时候的他。
(获全国同题闪小说大赛优秀奖)
《所见》赏析
一、叙事结构与象征意蕴
这篇闪小说以"照片"为叙事线索,构建了一个充满隐喻的闭环结构。故事开篇的田园牧歌场景通过相机的"咔嚓"声被定格,这个看似偶然的摄影行为,却如同命运快门般改变了牧童的人生轨迹。当两代县长在结尾处共同凝视同一张泛黄照片时,照片已然成为理想人生的镜像,而现实中的权力阶梯却成了禁锢灵魂的牢笼。这种首尾呼应的环形叙事,深刻揭示了现代人在物质追求与精神自由之间的永恒困境。
二、人物形象的双重异化
故事中两位县长的形象构成精妙的互文关系。老县长作为摄影爱好者,本应具备艺术家的审美视角,却在仕途升迁中逐渐异化为体制符号;牧童被迫放弃笛声中的诗意人生,最终成为权力机器中的新齿轮。作者通过"牧童-县长"的身份蜕变,展现了社会规训对个体本真的消解。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当新任县长回望老照片时,这个场景本身构成了对柏拉图"洞穴寓言"的现代演绎——照片中的牧童既是真实的影子,也是被异化的本体。
三、权力体系的镜像批判
文中反复出现的"直升飞机式提拔"与"顺利安排工作"等细节,隐含着对权力世袭制的微妙讽喻。牧童的人生轨迹看似充满幸运,实则暗藏体制性的命运操控。当家人将县长职位神圣化为人生终极目标时,这种价值判断本身已成为权力崇拜的集体无意识。而两代官员共同的迷失感,则构成对官僚体系的黑色幽默:权力巅峰竟是精神荒原,仕途成功反成存在困境。
四、诗意解构与哲学追问
作者巧妙化用古诗《所见》的意象(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将古典田园牧歌与现代官场现实并置,形成强烈的审美张力。笛声的消失与相机的介入,象征着工具理性对诗意栖居的侵蚀。结尾处两位县长的顿悟,实则是对海德格尔"诗意的栖居"哲学命题的当代回应。当老市长说"其实我想要的人生就是照片里的这种生活"时,这种后现代式的乡愁,恰恰暴露出高速城市化进程中人类普遍的精神焦虑。
这篇小说以不足千字的篇幅,完成了对现代社会多重异化现象的精准解剖。在荣获全国奖项的背后,是其对时代病症的深刻洞察:当物质进步以牺牲本真性为代价,当权力追逐成为集体无意识,人类终将在身份迷宫中失去灵魂的坐标。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既是往昔纯真的墓志铭,也是照见时代病症的X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