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于游逍遥津公园偶遇的一只小狗
最初对于生命的辨识是在15岁。奶奶在一日之间仓促离开,从守灵到入土,我见证了亲人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岁月埋进了黄土,无意间就想到了父母衰老的眼神,还有正在徐徐老去的人们。
很多人都在问,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事实上,人不过是从娘胎来,到黄土里去。
佛家弟子管死亡叫“圆寂”,好像人走完了圆弧一般的一生,最终只能归于沉寂。我便想,人自己的生命不过是从虚无到虚无,首尾相接,九九归一,一归零。
而生命真正的意义,不过是漫漫红尘中婉约缱绻的身影划过一袭水墨的痕迹,定格在陈旧的黄色羊皮纸上,供后人肆意描摹。而事实上,有多少个渺小幼灵的生命就这样死在了渺茫怆然的时空中,没有记录,没有痕迹,最终化在空中,就那样消散了。
我从十几岁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便遁入了对于时空无边无际的惶恐中。
人的生命何其渺小,更何况更加渺小的鸟鱼虫兽。
我只不过想到了它,我的小豆豆。
掐指一算,也不过才一年半的时间,对那些年岁的感触却越发渺远了。最后一夜它伏在大门口的草黄毛垫上,形容憔悴,黑色枣状的眼里含满忧伤与疼痛。我不晓得为什么我能这样深刻的感受到它的情绪,只不过第二天一早被爸爸告知它已逝去之时,心中铺盖而来的是风雪刮过的沧桑悲凉,还有一抹冥冥注定的寂寥。
这世上又有什么能永久地陪伴着我们呢?
人若老去,悲欢离合都不在话下。只不过年少的我,尚且无法将心揉得坚硬麻木。
豆豆陪伴了我几个月,从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回租住的房子里,然后被妈妈接受,然后从睁眼到闭眼,几十个日夜,它无时无刻不蹦哒在我的眼皮底下,蹭我的脚踝,抱着我的膝盖,舔我的指尖,追着我调皮嬉戏。
我还记得它的样子:它如同一个胖墩墩的米黄色肉团,一圈黑乎乎的嘴巴,柔软耷拉的小耳朵,还有一对晶亮的乌黑眼珠,清澈纯粹,时而活泼,时而渴望,时而忧郁。
像一个孩子,长不大的调皮的孩子,在我和妈妈的宠爱下肆意生长。
它来时,是胆颤的惊喜,走时是一片死寂的悲痛。
我记得那一夜外面传来的痛苦呻吟,豆豆的声音很脆弱,很无助,我从来没有听过它如此凄绝的叫声。
声音不久后就戛然而止,妈妈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凝重,快睡吧。
后来,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我总是揣测豆豆那夜的心理,它是否不想离去,它是否期待着我像往常它的调皮嘶鸣后立马破门而入。
可是那一夜我睡了,枉顾它生命最后一刻的呼唤,永远失去我与它的最后一面。
但也许我又是不必自责的,谁知道那就是最后一次呢?而我,后知后觉才发现,有多少的最后一面,我都已失去。
大黄狗、小黑猫、小白狗……这些渺小到甚至被人谩骂的低贱动物,在我的生命里来来去去,曾经安静地窝在我的脚边,陪我感受四季的变幻,陪我观看世事的演绎。它们向我投以渴望依赖的目光,在我的呼唤里轻柔鸣叫,而后踱步而来。
它们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带走我悲痛的感情。
我仍记得时常与我腻歪在一起的大黄狗,那年冬末春初,瘦骨嶙峋,村里人将它和一群养不活的小狗仔运走。它看着我,从疯狂嘶吼挣扎到颓然安静的无望眼神,如同隔着时光与时空与我望着。
恰好那是豆豆走后的一个月。
至此我家门前再没有出现过猫猫狗狗。
爸爸说,我家至始至终都留不住东西,有浊气。
后来一年后,我也因为读书而离开了家乡。
如今我也年唤二十,懂得了不少悲欢离合的道理,我的心也逐渐坚硬麻木。
但往事一旦回忆起来还是任人唏嘘。那些在年轻的心里辗转反复的情感,对于生命腾起的滚烫热度。也许至少在某一天,会将我的心捂热柔软。
昆德拉说“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而我认为,生命何曾轻过?它们渺小、无闻,可它们逝去的生命,承满我沉重的感情。亦或是每一段轻微的生命,它的逝去,总带走了一些令它沉重的东西。
文/柏什锦
20170301 14:12
合肥师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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