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沫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很大的白色衬衫,她坐在床沿,娇小的身体缩起来用白衬衫抱着,扎着马尾,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皮却抬起来盯着床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很简单的画,夕阳,草地,远处矮凸凸的山,草地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跑着,线牵着一个风筝,那是一个最普通的燕子模样的风筝,整幅画用玻璃框裱着,下方的玻璃边却早已经不见了。画被歪歪扭扭的挂在墙上,杨沫只好也歪斜着脑袋才能看得清花中女孩的正脸。
她看的很入迷,脖子已经有些发酸,却懒得换另一个姿势,只是窝在床沿不动。
“程章!”杨沫朝着卫生间喊了一句。
“啊?”正在洗澡的程章回了一句,卫生间水声停了,显然是他关掉了水龙头。
“哦!没事!”杨沫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毛病!”卫生间里的程章嘟囔了一句,又开始洗澡。
“画里的女孩是谁呀?”杨沫侧过头,扬起嘴角又喊了一声。
水声又停了。
“什么画?”程章喊了一句,声音闷闷的透过卫生间的门传了过来。
杨沫呆呆的说了一句:“就是挂在墙上的这幅画。”
程章想了想后回了一句,“哦!那是毕业的时候跟一位学长花二十块淘的!”
“哦!”杨沫嘟囔的回了一句,继续看墙上的女孩和她手里的风筝。
床头的电话响了,一直震动着,震得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好似都在嗡嗡的颤动,杨沫侧过头想叫程章又闭上了嘴,伸手去摸手机,偏偏距离太远够不着,她又不愿意身体从舒服的衬衫里钻出来,便一直任由它响着。
“响够了它就会停的吧!”杨沫心想。
电话不一会果然停了,房子里又安静下来,杨沫继续歪着头去看那幅画,电话再次响起,嗡嗡的声音好似一只苍蝇般在杨沫耳边响个不停,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却好似有穿透力,愈发搅得她不得安宁。
“程章!”杨沫忍不住大声吼了一句。
“啪”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拉开,程章从里面探出头来,露出一张雾气蒙蒙,略显稚气的脸,他的眼睛发红,阴沉的有些吓人。
“又怎么了?”程章嘶叫一声。
杨沫身体一缩,手指了指手机,弱弱的说:“有你的电话!”
程章双手一摆,“那你就帮我接一下嘛。”
“我懒得动!”
“啪”的一声,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电话又响了!
“程章!”
程章突然一声高叫,扯开门,浑身赤裸的从卫生间跑出来,头上满是泡沫,人奔到床边时,地上的水已经流了一路。
“果然是李洋这孙子!”程章嘟囔一声,接起电话就喊:“你他妈催命啊!有事不能一会再说?不知道我在洗澡么?”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程章又喊了一句,“倒是说话呀!这会怎么又哑巴了!”
“马晓白死了!”
程章心里一颤,身体晃了几晃,一屁股坐倒在床边,水打湿了床单,顺着床单往下流,滴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程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头发,暗叹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李洋软软的说了一句。
“人现在在哪?”
“我他妈早知道马晓白一定会死在那个婊子手里,我们都劝过他,让她早点离开那个婊子,他总是听不进去。”
“真是他妈的!”
“好!我知道了,其他的下午见面再说。”
程章挂掉电话,扔在一边,无力的躺倒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突然间身体窜起来,攥起手机朝着对面的水泥墙上狠狠的扔了过去,“啪”的一声,手机摔成了两半,碎了一地。
“操!他妈的!”程章一声怒吼。
杨沫吃了一惊,身体不由得往衬衫里又缩了缩,小心的看着满身赤裸的程章在地上来回踱步,嘴里吼骂连连。
“程章!”杨沫轻轻的喊了一句。
程章停下了脚步,朝着她看过来,眼睛发红,面色发紫,一脸怒容。
“画里的这个女孩是谁呀?”
程章愣了一下,不由得身体踉跄的后退几步,突然笑了,慢慢朝着杨沫走过来,直指着杨沫,“我最好的兄弟死了,现在你他妈的居然问我墙上的女孩是他妈的谁?你这个婊子!”
杨沫心里一闷,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她一脸畏惧的看着渐渐朝着她走过来的程章,身体不由得在往后缩。
“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女孩他妈的是谁!”程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墙上的画拽下来,扔在地上摔得粉碎,转眼又瞪着杨沫,见她正穿着自己唯一的一件衬衣居然还裹着屁股,一时怒火攻心,猛然间用手攥住衬衣领口,用力一扯,将衣服整个撕了下来又劈脸扔了过去,杨沫的身体向床头倒去,眼泪直滚。
“那女孩是你姥姥!”
“操!”程章嘶吼一声朝门外走去,俄而又折回来,拽了那件衬衣,扯了一条裤子,三步并两步的走了出去。
“啪!”的一声,门被掼上,杨沫的马尾已经散开,脸上泪的已如江河纵横,喃喃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二零一一年八月的一天黄昏。
马晓白、李洋和程章三个人正躺在大学的操场上,抬头望着天空,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大口喘着粗气。
晚风吹拂,柔柔的风扫过每个人的脸庞,操场外的桂花香的醉人,三人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嘿!马晓白!”程章喊了一声。
“怎么了?”
“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啊?我想当一个作家!”
李洋噗嗤一声笑了,“就他妈你还想当作家?”
“我他妈怎么就不能当作家,学校的诗歌大赛,我还得了二等奖呢好不?”
“什么名字?”
“《稻草人》!”
“我他妈还火柴人呢!”
程章忍不住踹了李洋一脚,“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李洋那时就肥嘟嘟的脸上幸福的一笑,“我想找个女朋友,给我洗袜子,洗内裤!”
马晓白笑的在草地上直打滚,“这句话你他妈高一的时候就好像说过。”
李洋丝毫不以为然,“我可是完美型的男人一枚,宁缺毋滥,我虽然现在还没女朋友,但是我一直寻找女朋友的路上。”
马晓白仰起头时程章已经从操场上坐了起来,正盯着前方栏杆边上一个人静静听着MP3的女孩,那个女孩留着马尾,脸侧着,夕阳打在她的脸上,暖暖的颜色。
马晓白忍不住拍了程章后背一下,“光说我们了,那你的梦想呢,将来想做什么?”
程章头也没回,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马尾辫女孩,痴痴的说了一句,“我的梦想就是她。”说完他已经朝着那个女孩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程章,方程的程,文章的章,能和你做个朋友么?”
那个女孩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程章,额头散开的几根头发被风吹开,一张甜甜的脸,“你好!我叫杨沫,胡杨的杨,泡沫的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