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再忆512

2008年5月12日以前,地震对于我来说只停留在书本;2008年5月12日以后,地震对于我来说依然没有害怕。

<1>

2008年5月12日下午14点28分,我还是一名坐在课堂上听概率论的大二学生。还记得教我概率论的老师名叫樊明书,是一个阳光、可爱的年轻老师。我很喜欢听樊老师讲课,所以每次他的课我都坐在第一排。

当教室刚开始晃动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旁边教学楼施工产生的震动。可过了不到1分钟,教室晃的越来越厉害了,樊老师停下手中的板书,大声对我们说:同学们,地震了,大家赶紧离开教室。

因考虑到地震时楼梯脆弱,樊老师带着大部分同学躲进了男卫生间。我被安排躲在了最里面的洗漱台下。樊老师为了缓解大家的紧张害怕,一直在和同学们聊着其他事情。可班上还是有两个女生吓得哇哇大哭了。樊老师告诉大家,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大家坚强一点,一定会没事的。果真没一会儿晃动减弱了,樊老师指挥着大家一一离开卫生间。因我在最里面的洗漱台下,出来不太方便,还记得是班上的冯园同学拉我出来的,并把通道让给了我先走,但有近1.9米身高和大长腿优势的他还是比我先跑出教学楼。

我跑到底楼大厅,一保安冲进来拉着我的手臂就往外跑,我出了教学楼见路旁已经拥挤了很多老师和同学了。听见院长邹爷爷在问保安:教学楼里还有学生吗?保安答:这位女同学应该是最后一个。邹爷爷看了看我,用他温柔的手拈去了我头上的墙皮。

同寝室的闺蜜美姐姐看机我便冲过来责问我:你跑哪里去了,我到处在找穿紫色衣服的人,都没发现你,你怎么才出来啊?

美姐一边说着,同寝室的芳姐、燕姐和幺妹也向我走过来了。我看到这么多人关心我,原本一点不紧张、不害怕的我一下就哭了。

院长爷爷听见我哭了,过来安慰我说,平安无事了就更要坚强,还给我讲了他经历76年唐山大地震的情形。其实,当时的我不是不坚强,地震对我来说,我根本没意识到它的严重性。只是别人一关心我就爱哭鼻子。

<2>

紧接着我们所有同学都被安排到了足球场避震。同学们开始用手机联系家人,因为信号中断很多同学都没联系成功。我在想着联系爸爸妈妈时,才发现手机忘在教室的抽屉里了。

晚上7点左右,学校食堂开始供饭,每个专业分批次去食堂端饭菜。班委们还抬了两顶移动公司的帐篷过来,并弄来了两桶桶装水。到了晚上21点了,所有同学还是不准进入宿舍休息,整个专业的90多位同学全聚集在两顶帐篷下面。辅导员黄春艾老师告诉我们是阿坝州发生了大地震,情况比较严重,所以每位学生必须听从学校安排,不得私自行动。整个晚上,辅导员黄老师每隔一段时间便点一次名,以确保每个学生的安全。

晚上24点信号依然不通,同学们从下午15点开始联系家人未果的开始焦虑起来。我也借用同学的手机多次拨打爸爸妈妈电话,依然未果。我当时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爸爸妈妈是安全的,而我打电话给他们是为了告诉他们我是安全的。

为了减轻同学们的焦虑,辅导员黄老师分享了她读大学时的一些美好事情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同学们席地而坐、有相互偎依的、有背靠背的、也有面对面坐的。大家相互交谈着,学校广播也时常在播报地震消息,告诉我们余震的时间,并注意防范。学校领导也到各专业检查了解情况。到后半夜时,大部分同学睡着了,少部分同学在细声的说着话。我呆呆的望着天空,现在已记不起当时自己有没有想什么内容了。

渐渐地天开始亮了,可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同学们开始被安排到一楼图书室、教学楼一楼大厅及食堂一楼休息。而因我的宿舍在一楼,也被允许进入宿舍。班上很多女同学都跟着进了我所在的一楼宿舍。原本6人的宿舍挤了近20人,大家要么躺在床上、要么趴在桌上休息。记得当时专业成绩第一名的吴娇突然站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大叫:这地震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嘛?还是在教室上课的日子最舒服。其余同学吓得猛一抬头望着她,几秒钟后又继续闭目养神了。

<3>

接下来的两三天我们依然没有上课。晚上还是不许在宿舍睡觉,足球场、一楼图书馆、教学楼大厅、食堂一楼都规划成了避震区。我们宿舍6人睡了一晚一楼图书馆、睡了一晚足球场,然后大家都坚定地睡宿舍了。

记得在足球场睡的那一晚,如今回想起来特别有意思。宿舍的美姐和艳姐当时是有男朋友的,而且是本校的,芳姐、幺妹和我是没有男朋友的。寝室还有一个姐姐会儒当晚去陪她姐姐了。所以在足球场睡的那一晚,芳姐、幺妹和我的席位在中间,两边是美姐和艳姐,再外边再是我所谓的美姐夫和艳姐夫的席位。有两位男士在旁边护着我们这一群女生,那晚虽睡在露天倒也安稳。

晚上,芳姐说看到美姐和艳姐有男朋友陪伴觉得好幸福,她说她好想谈恋爱,问我想不想谈恋爱。我回答她不想。

芳姐说,如果地震很久都不结束,我们的生命就终止于20岁,而我们连一次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会不会很悲哀。我说:放心吧,我们死不了。有的是机会谈恋爱呢。

说着说着,芳姐就开始大骂我所谓的“初恋”,骂他虚伪、自私,骂他不懂道义,骂他在地震时刻还牵着新女朋友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简直就是卑鄙小人一个。我就静静地听着芳姐骂,眼睛盯着天空,我清楚的记得那晚天空没有一颗星星。芳姐骂完又来劝我,说我会拥有更好的,说那卑鄙小人一定会后悔之类的话。那晚我进入睡意很早,似乎芳姐的劝慰之语都没说完,我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我和芳姐的头上撑了一把伞。我们询问了周围的姐妹和两姐夫,都说不知道谁放的。正当我们在收拾被子准备回宿舍时,芳姐昨晚骂的“小人”过来了,来索要自己的雨伞。芳姐顺手将折叠好的雨伞扔地上,一只手抱着被子和枕头,一只手拉着我走了。

<4>

在此,插忆一下我的“初恋”过程吧。这是第一次用文字记录这段懵懂的感情。

他长得不帅,但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他沟通协调能力特别强,人际关系也特别好,应该有很多女同学都喜欢他。而我则相对于安静,每天过的是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的生活,交朋友也只和聊得来的人交,课外活动及各种比赛只选择自己喜欢的参加。

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和他完全不搭的人(这也许就注定了结局),居然入了他的法眼。有一天晚上正准备入睡,收到了他的一条表白短信,大意是是说他喜欢我,每次看到我就总想和我说话,希望我能做他女朋友。

我看到短信的一刹那,心里像有千万只小鹿在乱撞一样。没有恋爱经验的我,不知如何是好,猛地从自己床上下来以最快的速度钻到了另一姐姐的床上。然后把手机给了这位姐姐看,问她怎么办。因为,我之前怂恿过这位姐姐去追求他,但没成功。这位姐姐看了短信后,低声说了句:妈妈的吻,原来他喜欢的是你。然后又告诉我说:我已经没有追求他了,你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

我又钻进芳姐被窝,给芳姐看了他的表白短信。芳姐问我对他印象如何,我说私下来没怎么接触,但不讨厌。芳姐说,保护好自己可以试一试。但我那晚依然没有回复他信息。

后来他便坚持每天都给我发短信,然后慢慢的就有了我的回复,彼此也默认了是恋爱关系,但都没公开。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学期,但在这段默认的恋爱关系里,我和他没有单独在一起过,没有单独吃过饭、单独逛过街、连一场电影都没看过。他送过给我的礼物就是一小袋草莓和一枝折断的玫瑰花。

我以为自己的初恋就是这样单纯的保持着一种心动,每天彼此一个短信问候就OK了。准备期末考试,我和芳姐在图书馆复习出来准备去操场逛逛。谁知刚迈入操场,就看到了他和一女生在操场旁的美人蕉下拥抱接吻。显然我的初恋就戛然而止了。

几年后和王先生谈恋爱,我如实向他汇报了我的初恋过程。王先生说我的初恋没有故事所以根本不算初恋。我狡辩说,有时间、地点、人物和情节怎没有故事呢。王先生说缺乏情节高潮。

<5>

再说回对512的记忆。地震后好像是4天,我们学校就复课了,我们学校是成都所有高校复课最早的。陆续学校也开展了捐款活动和志愿者活动。我有去捐款,但捐了多少钱已经记不得了。但我有印象的是那时我的生活费是1000元/月,我捐款之后就没生活费了,还借芳姐手机给爸爸打电话让打生活费。爸爸对我捐款表示赞成,也告诉我公司组织捐款时,他和妈妈他们都捐了。

05级有个学姐叫解小翠,她在组织向都江堰的灾民捐物,尤其是女性日用品。我们宿舍6个女生都捐了衣物,还把自己箱子里的备用卫生巾全捐了。后来,还有去雅驰工业园搬运救灾物资的志愿者活动,我跟着去参加了。当时看到大包小包的捐献物资是带着一种神圣、敬畏与感恩之心的。

有一天芳姐说林荫街在组织献血,让我和她一起去。我们早上6点多就起床坐着公交车出门了,来到林荫街果真排起了很长的献血队伍,我和芳姐排到了下午快1点都没轮到我们献血。后来有医护人员过来通知说血库满了,过几天要血了再通知大家。我和芳姐便又垂头丧气的回学校了。

回学校令我高兴的是我掉在教室的手机找到了。教学楼管理员在清理教室时发现了我的手机,手机3天后还有电量,管理员在通讯录上找到了辅导员的电话,然后我的手机就失而复得了。这是我人生第一部手机,之前爸爸妈妈都是给我配置的小灵通。这部手机是三星的滑盖手机,是伯伯从香港给我买的礼物,据说当时是花了3000多元买的。而伯伯之所以买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是因为我在校报上发表了文章,且大学第一学年拿到了奖学金。现在这部手机依然能使用,只是智能手机流行的今天,它便淘汰成了珍藏物品了。

关于512的记忆。20岁的我们那时心态都是正向的,也总想尽自己的力量为灾区做点事情,但好像又什么事情都没做到。看到全国各地的人对四川的帮助与祈祷,作为四川人心里也是满怀感激的。

<6>

现在10年过去了,灾难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但也教会了我一定要珍惜生命。今天再回忆那段灾难经历,要真诚地感谢樊明书老师,感谢冯园同学,感谢不知名的保安叔叔,感谢院长邹爷爷,感谢辅导员黄老师,感谢初恋,感谢宿舍姐妹,感谢教学楼管理员,感谢一切的好人。

10年来,我大学毕业了,研究生毕业了,结婚了,职业生涯也发生了重大改变。

10年来,关于他们,当年的初恋为人父了,我们寝室的姐姐们也为人母了,可很多同学再也没有联系了。

10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我的生活仍在向着预设的方向前行。

而我知道,我们过得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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