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殿前欢欣赏

【原文】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葫芦干、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插图],列子乘风。

【赏析】古代文人爱酒的不少,并在诗歌中屡屡道及这位“杜康先生”。苏东坡还给酒起了个风趣的雅号:“钓诗钩”(《洞庭春色》)。“钓诗”者,实乃钓“真情”耳。在此真情中,最常见的乃是“超脱”;一切人间俗念都暂搁一边,无拘无束、惟己意而自适。东坡云:“常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临江仙〕),而酒后便往往是“忘却营营”的“我有”世界。陶渊明《连雨独酌》云:“试酌有情远,重酌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卢挚的这首散曲描写的正是这样一种“任真”的境界。

“酒杯浓”,开首一句,便给全曲笼罩了一层浓浓的醉意。酒杯,此处代指饮酒。酒杯浓即酒意已浓。诗人因何而醉?酒“钓”出了真情:“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春色”者,一葫芦酒中尽寓春色也。酒意、酒兴,不在酒而在春色之中耳。这就不由得让人想起“醉翁”欧阳修揭示酒中三昧的名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醉翁亭记》)多么有趣的一对“醉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酒挂树梢,压弯花枝,花映酒意更浓。这一句,诗人用“花梢”点睛式地勾出春色之美,为前句“春色醉山翁”作一轻灵而绝妙的点染;而挂酒葫芦于树梢,则又活脱画出率情任意的醉翁之态。一个无拘无束、任情恣性的“我”跃然纸上。酒之所“钓”者,正在此“任真”之“我”情耳。至此,诗人用寥寥三句,已将“酒意”说透,然而诗人还不满于此,他还要将意境更翻进一层:“葫芦干、兴不穷。”诗意真情既已“钓”出,又何在乎酒之有无。醇酒可尽而诗意无尽,诗人和他的伴童更加心旷神怡地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这里似乎已是“无人”的境界:没有车马之喧喧、嚣尘之扰扰、俗念之萦萦,只有汲尽春意的青山翠岭与诗人相伴,仿佛陪送着诗人走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纯真世界,就像传说中御风而行、和光同尘的仙人列御寇那样遨游在“冲虚”之中。“山翁”今醉否?既醉而非醉,他已在春色酒兴中进入了一个更高的“至人”境界:“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庄子·列御寇》)——“无始”而“无何有”,这超脱一切,相接混茫,与自然同体同在的无我之“我”,这“忘却营营”,“任真无所先”的自在之“我”,便成了“醉翁”为自己塑造和完善的形象。

在陶、欧、苏等前人的饮酒之作中,我们曾领略过各类“醉翁”的风采。卢挚笔下的“醉翁”又是独特的“这一个”,他也“超然”,但不像陶渊明那样追求“桃花源”般的古风淳厚之境;也不像欧公坡仙在“超然”中暗涵着一丝失意的隐痛;更不像那些“超脱”背后乃是“曲埋万丈虹霓志”的“酩子里胡捱”。卢挚一生高官厚禄,一帆风顺。他没有现实人生的深忧剧痛,也没有一时失意的不平之慨,他是在无忧中寻找精神的陶冶和完善,而不是在烦恼痛苦中寻求解脱。所以,此翁醉浓兴豪,但又恬静飘然。他“超然”境界的最终归向是悠远、安宁。与前代及他同时代的许多“醉翁”相比,他“纯”;但似乎又像缺点儿什么——或许是富贵人往往不易具有的激情和深沉?

然而,卢挚又决非忸怩作态,无病呻吟地“为赋新诗强说愁”。他只是把他的无忧之怀,无杂之念一现于曲,故其曲多有一种纯净之美。贯云石评其曲“如仙女寻春”,从这个角度言确是的评。卢挚能成为元代前期散曲“清丽派”的有影响人物,此是重要原因之一。但他毕竟又深知散曲三昧,他的“清丽”还没有像以后散曲那样过多地向词靠近。散曲特有的灏烂放达之趣时时在其曲中闪现。如“葫芦”一词在全篇中重复出现三次,这种情况,是作诗词之大忌,然却是散曲特有的风味。这种以“葫芦”为语脉串通全篇,紧扣“酒杯浓”层层递进展开的作法颇得酣畅爽快之曲旨。而曲尾颠倒反复的句式更增加了全曲的洒脱之趣。此外,清丽之中而兼豪放,也是疏斋散曲的一大特色,本曲以“清”为里,以“放”为面,诗人是在“我”的抒展中进入“冲虚”之境的,这种悠远和安宁与诗词大多以一种含蓄的内向深化而进入“超然”之境迥异其趣。词重内蓄,曲重外旋。读疏斋此曲,正可窥其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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