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转百回的寻找,不厌其烦的问询,终于找到南京西路上的常德路195号------“常德公寓”,张爱玲1942年至1947年居住过的地方,曾经这儿叫赫德路“爱丁顿公寓”;曾经是张爱玲和她的姑姑住的最长久地公寓;曾经是和胡兰成相识、相知、相恋至秘密结婚,最后黯然离婚的地方。
来之前,我以为是一所青色斑驳甚至发霉的老房子,里面有张爱玲住过的闺房,有看书写作的书房,有她常用的日常摆设,门口至少有一块说明:传奇女子张爱玲的简介,她的生平,她的作品等,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留下。只有一块写有“优秀历史建筑”的方牌,但所写内容和张爱玲无关,据说原来挂过一个张爱玲故居的牌子,鉴于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关系问题,摘了下来。
七层楼高的常德公寓成了往宅楼,大门口赫然写着“私人住宅,谢绝打扰”,让所有欲寻旧觅踪的张迷们嘎然止步,也可想而知,楼上的住户平时的不胜其扰。
我站在楼门口,想像着张爱玲在上面住的日子,想象着她经常走过这段路。楼前应是一排梧桐树,应该长得很高大了,但眼前不高的树木明显不是;旁边不远处应该是张笔下的电车场,但现在早已不见踪迹;白天“百乐门”应该是安静的,只有在寂静的深夜才会飘来尖细的女声。
往上望去,六楼65室不知是哪一间房子,但那个爱玲常去的阳台还在,只是不见了那随风翻飞的蓝色窗帘了。黄昏时候,两个人爱站在阳台眺望红尘霭霭的上海,眺望哈同花园的一角,眺望喧闹的舞厅和人来人往的电影院,张爱玲与胡兰成那许多“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的日子,就是在这迤迤逦逦的度过的,那是一段他们的“静好岁月”。
活了75个春秋的民国奇女子,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一道奇特风景。她和上海有着生生息息难以割舍的关系。一个作家和一座城市会有着一种肌肤相亲的融洽,一种不解之缘的影响,甚至一种爱恨交错的纠缠,她文学生涯起步于上海,代表作诞生在上海,她的成名、恋爱、结婚、离婚都在上海,可以说最好的花样年华是在上海度过的。
上海成就了张爱玲,没有上海也就没有张爱玲,上海之于张爱玲,如同伦敦之于狄更斯,巴黎之于雨果,布拉格之于卡夫卡,北京之于老舍,绍兴之于鲁迅等等。
因为懂得而深刻,所以爱玲以她超常的悟性与慧见,用绝色的文采,精致的意象,调侃的坚锐,写出种种荒凉的人性,及若干不堪的境遇,写浅浅的温暖,写冷静的凄婉,将十里洋场的上海写的活色生香,凤箫声动。
透过公寓大门向里望去,好像还是那了老式奥斯汀电梯,只是那开电梯的老人不在了,换了一个尖嘴力腮说话生硬的中年妇女。
五楼51室,是爱玲和她姑姑住的居所,她的好朋友炎樱常来看她,然后一起逛街,喝咖啡,吃东西,爱玲将这段喜忧参半的生活,记录在《公寓生活记趣》中。
曾经让胡兰成吃过闭门羹,那个清高孤傲的张爱玲却和胡兰成演绎了一场千古错恋,这不知是张的幸,还是张的孽,但却是中国的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段时期是张爱玲的创作高峰。
就在65室她创作了孤岛上的《倾城之恋》;燃起了《沉香屑----第一炉香》和《沉香屑----第二炉香》;写了有清冽意象、世俗刻薄的小市民形象的《金锁记》及那写有著名句子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蚤”的《花凋》;还有《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经典桥段,白玫瑰是“床前明月光”,红玫瑰则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这种描写有着看透一切的犀利和冰冷入骨的透彻。小说集《传奇》与散文集《流言》的大部分文章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我们不能不惊叹爱情的力量,这个优雅、新潮、自信的奇女子,喜欢上了胡兰成,“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她用情至深,告诉胡“你永远也看不到我最寂寞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最寂寞。”说出这番让人心痛心疼的话后,她还是在极度绚烂夺目的喧闹过后,极度的孤寂了。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胡兰成做不了爱玲的张牵或张招,胡兰成还是辜负了爱玲。
胡的离去,让爱玲长久坐拥旧公寓的老时光里不能自拔,留下一句“我将只是萎谢了”,就决然黯然的永久离去了,离开这个留下太多故事,太多叹息和沧桑的生活了25年的上海,如一个荒凉手势落下了,如一枝寂寞的花凋谢了,她的创作也跌于低谷。
爱玲把一切都带走了,还好她和炎樱过去常去喝咖啡的地方还在,就在常德公寓一楼的南边,现在是经营图书的“千彩书坊”,售有爱玲的书和别人写爱玲的书,当然也有其他的书,也可喝杯咖啡。
小屋不大,但有着浓浓的怀旧氛围,墙壁上有爱玲的旧照片,孤瘦单薄的身子,孤傲清冷的眼神,隐隐还有一抹贵族式骄矜的冷笑。屋内光线幽暗,音乐低回,对于观者的视觉和心灵都有一种低迷的安慰。
坐在一张绣花木椅上,要一杯和爱玲有关的鸡尾酒,“非常爱玲”,看一本张的书,里面一枚作旧发黄的书签从书页里飘逸而出,带着一种世俗的恩怨,啜一口黄绿相间的冰饮,在冰冷香润中想一些前世今生的往事,钩沉一些历史的千般姿彩,最好穿一袭桃红色的旗袍,爱玲曾说过“桃红色的旗袍,闻得见香气”,这样和着满屋的书香及咖香,浸润在这温馨的感伤里。
走出书坊,天上飘起无边细雨,天虽近黄昏,却没有看到惨白的月亮,没有深浓的夜色,只有这座默立在闹市中的公寓,在阴霾的天空下,如张爱玲般独标孤高,冷眼睥睨着这俗世繁华。
飘飘渺渺的雨丝打在脸上,有一种凉凉的温意,咽下那浅淡的呜咽,抛开那苍凉手势,却久久的难以忘怀这个传奇意味的“民国临水照花人”——非常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