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说,纵使在这个数字之后再加个“万”,李清照也还是只有一个。她是个女神。
有太多女人埋怨李清照为什么不出一本书。出书?李清照出了好多书啊!女人们晃了晃食指。
养生控说,李清照应该出一本《做到这几点,六十岁也可以当女神》;
鸡汤控说,李清照应该出一本《我是女神了,你还等什么?》;
旅行控说,李清照应该出一本《行走的女神》。
如果李清照还活着,听到这些,她也许会微微一笑吧。当女神,她一点也不认真。
一、打牌
公元1127年,大宋王朝发生了一件事,为后世金庸先生写小说创造了素材。那部小说有两个男主人公,一个角郭靖,一个叫杨康,这个事件就是“靖康之变”。北宋完了。徽、钦两位皇帝被金人抓到了北方,赵氏家族里最不起眼的赵构同学跑到南方,建立了南宋。
身在山东李清照收拾东西要去南方找老公赵明诚。
东西不好收拾。两人数年来攒下太多的金石书画,都是心肝宝贝,舍不得丢弃。尽管舍不得,那些太长的、太重的、太大的、太不值钱的、上了某节目容易被砸的,都不要了。
李清照收拾了满满十五车,奔赴南方。路过乌江时,南方传来了宋官军投降失败的消息,李清照满腔激愤写下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迈诗句。力透胸臆,直指脊背。
终于到了南方,见到了老公,两人相拥而泣。然后李清照说:“老公,你想我了吗?
“想。”
“那还等什么?”说罢,李清照一脸娇羞,转过身来打开了随身的包袱。
赵明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清照忽然转过身来:“我们快来打上八圈吧。”手里捧着的包袱里,稀里哗啦的赌牌。
没错,李清照绝对是个赌鬼,即便在逃亡的时候,李清照都没有落下赌具。
她是女神。说赌鬼好像太不雅,“赌神”又被周润发给占了,《古今女史》里给她取了个号,叫“博祖”,就是赌博的始祖。
李清照以词闻名,诗作甚少,散文作品更是只有寥寥几篇。在这几篇里,跟赌博有关的,就有三篇。
李清照打牌挑剔得很。有的她嫌庸俗,妨碍了她风雅的文艺气质;有的她嫌太凭运气,体现不出她通慧的聪明才智;有的她嫌太难,曲高和寡,赌友难交;有的她嫌简单,浪费时间,毫无兴趣。总之,在众多的赌博游戏中,李清照最喜欢的就是命辞打马。而打马,就是后来的麻将。
女神就是女神,李清照一点也不谦虚。她在《打马图序》里写道:“使千万世后,知命辞打马,始自易安居士也。”“博者无他,争先术耳,故专者能之。”看懂了吗?就是要让后世都知道,命辞打马这种赌博游戏,是我李清照开创的。赌博也没有什么,我也只是比你们专心,又赶巧比你们有天赋罢了。
看看这张傲娇脸。
据说当时李清照有许多粉丝,其中有一部分,不是仰慕她的词作,而是向往她的赌术。如果那时候也流行粉丝给自己起名的话,那李清照的赌博粉儿大概会叫“清拌肚丝”。
李清照在麻将桌上什么样?我真想看看。是否叼支香烟?是否烫着大卷?是否能闭着眼睛用大拇指搓两下就可以准确说出牌面?我真想看看。
二、喝酒
打牌,李清照是常胜将军,喝酒却不行。
也许李清照穷极一生都想达到千杯不醉的境界,但自始至终,她都是每喝必醉。
我们今天可以读到的李清照的词作有49首,其中写喝酒的,就有26首。我只问你,爱酒如果不爱到一定程度,会有过半的作品里提到酒?李白都没达到这个比例。
随便举几个例子。
“险韵成诗,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念奴娇》
扶头酒是什么酒,不知道,已知的是这是一种烈性酒。另一位宋朝词人贺铸曾说“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你看,大老爷们都易醉,这酒肯定不柔。李清照,我敬你是条汉子!
“金樽倒,拼了尽烛,不管黄昏。”——《庆清朝慢》
什么叫感情深一口闷?什么叫喝到昏天黑地?李清照做出了完美的诠释。我只是在想,从晚上喝到天亮,又喝到下一个黄昏,这是跟谁喝的呀?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如梦令》
李清照好喝是好喝,但是酒量真不行。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睡了一夜还没醒酒。等等,十七八岁她就开始喝了?入行够早的。
喝得最多的,还是那一次。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
李清照去郊游,喝了多少不知道,但总之喝到了不认识路的程度。凭着一腔兴致,哦不,应该是一腔酒劲,拼命往回划船。划啊,划啊,居然划到了荷花塘里,还吓到了一群水鸟。
这是喝了多少呢?我只是想说,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难道船就不是交通工具吗?
直到人生暮年,凄凄惨惨戚戚的李清照,还是放不下酒,“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只是这次第,酒,已经难抚心绪了。
李清照欢也喝酒,愁也喝酒,于是欢愈欢,愁愈愁。除了词,最让人神往的的,就是她那撩人的醉态。
李清照这一生,四分之一用来填词,四分之一用来喝酒,四分之一用来打牌,剩下的四分之一呢?
三、闷骚
剩下的四分之一,呵呵,用来闷骚了。
我必须要说一说“骚”这个字。
我不知道还有谁比屈原更早用这个字,我所知道的这个字的出处就是屈原满腹哀怨、满腔热情、正正经经地写了一首《离骚》。从此,《国风》成为叙事文学的代表,《离骚》成为抒情文学的代表,“风骚”就成了文学的代名词。是的,你并没有看错,“风骚”的的确确说的是文学,而且,有时文人也称“骚人”。范仲淹那篇《岳阳楼记》作为广大中学生的必考篇目,够正经了,里边亦曾提到“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骚”字正经得很,别把它想歪了。
“骚”是一种情。李清照有这种情,卓文君也有,李冶也有,因此,她们老是被那些抱封建思想大腿的人诟病。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点绛唇》
李清照去院子里打秋千了。为什么要去打秋千?因为她知道她的未婚夫今天要来她的家。但那时并不允许一个女孩大大方方地去见她的恋人,她只好假装在院子嬉戏,顺便偷看一眼自己未来老公长什么样。就要结婚了,李清照要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于是慵整纤纤手,薄汗轻衣透。好一个芳艳的画面。
那个人终于来了,十八岁的李清照内心又泛起一种娇羞,忙要归去。归去,又心有不甘,她又在门口那回眸偷眼。正巧那人一回头看到了李清照,李清照为掩饰自己的小心思假装在嗅青梅的味道。
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大胆又羞涩,才俘获了赵明诚的心吧。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凤凰台上忆吹箫》
真的,要说闷骚,没人比得上李清照。
李清照和老公赵明诚有相当长的时间是两地分居的状态。以李清照的性情,怎耐得孤寂的日子,于是他给老公写信。李清照当然不会简单粗暴地说“我想你”“我空虚寂寞冷”,她一遍又一遍地说自己瘦了,不是因为悲秋,却要比凋谢的黄菊还要瘦,你说为什么呢?惹起了老公无限的心疼和怜惜。
选了李清照,赵明诚这辈子就认输吧。
“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夏日傍晚的一场风雨,扫尽了白天的炎热。这样的晚上适合干嘛呢?李清照先是弹了首浓情蜜意的曲子,赵明诚不解风情;李清照又对镜梳妆,赵明诚还是没有反应。然后,李清照换上了粉红色蕾丝镂空的“维多利亚的秘密”,你懂了,赵明诚也懂了。
李清照,骚得有一套,骚得刚刚好。
李清照有一搭无一搭地就当了女神。然而欧阳修说得好——“醉翁之意不在酒”,难道李清照真是凭着喝酒、打牌、撩汉这几样功夫成就了“女神”之名吗?当然不是。
李清照身上还有一个小故事——赌书消得泼茶香。说她当年和老公特别喜好藏书,又博闻强记,每次两人晚饭后喝茶时都要用猜书的方式来决定谁先喝茶。有点类似于划拳。一人问某典故或者某知识是出自哪本书的哪一卷的哪一页,对方答上来,对方先喝;对方答不上则出题者先喝。有时候胜利者太开心了,一激动,竟洒了一身的茶水。
这样的时光当然惬意,这样时光里的李清照当然动人。为什么?还是那满腹的诗书和上摩日月的才情。如果她当年真的把这些经验总结出来出了一本书,我们看也别看,学也别学。很简单,我们是我们,她,是李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