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家里是什么节都不会过的。所以和爸妈视频的时候都是闲话些其他的事情,对于过节,对于姥姥,一字不提。
关于姥姥的离开,和妈妈视频时只提过两次,一次是我第一次知道怎么面对失去母亲的妈妈的时候。第二次大概是快过年的时候,妈妈视频里突然就说了一句,“从今年开始,过年时我就没有家回了”。妈妈绝少这样去表达自己对于家庭的依恋,现在也终于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妈妈口中的回不去的家,于我,是老家,是每年跟着爸妈回去探望几次的地方。
来到英国之后,我才再一次看到了深蓝色闪烁的群星的夜空,透过参差的树枝看到星空的第一眼,脑海中出现的就是老家。小时候回老家,在乡间的小院子或者是家后的场上看到的星空,和此时在英国的星空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多了丛草间虫子和青蛙的叫声。那样的晚上,跟着大人屁股后面,在别家玩过了,打着手电筒走回爷爷家;又或是在舅舅里吃完了饭,穿过前排两家房子之间的小甬道,去姥姥在路边的小房子里睡觉。后来也许是空气污染让我难得再见澄澈的星空,也可能更多是因为我大概有十多年没有在老家过夜了。
我读到高一的时候,才知道很多和我同龄的孩子是没有老家这个概念的。可有老家的孩子们大概和我差不多的经历,每逢年节一定要回去,不过也就呆一两天,甚至就半天,还没回过神来就回到城里自己的小家去。小时候还和老家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玩,慢慢长大了,各有各的事情,就和谁都不亲近了。再加上成长环境的不同,越来越觉得和老家格格不入,每次回去的理由也就是看望老人。
除了我和爸妈的三人小家,只有爷爷和姥姥家在我的意识里也是家的概念。很小的时候奶奶的过世带走了一个家,自那以后回爷爷家的次数愈发的少,在爷爷家也越来越拘谨。这十几年来,除了自己家里,也就是姥姥的那个小屋,我可以随便地脱鞋上床看电视,随便翻橱柜找吃的,随便冲着姥姥和小姨撒娇。姥姥喊我的时候总是又轻又宠溺,嘱咐哥哥弟弟都要让着我,知道我喜欢吃黄色的瓜子和鱼,每次回去就算没有提前打招呼也都吃得到。我和姥姥很少聊天,我知道姥姥一生很苦,但她从不跟我讲她的过去,所以除了她是我姥姥之外,我并不了解她。我对于姥姥也是如此,在一个她陌生的环境里长大,大概除了知道我怕什么和喜欢吃什么,也并不了解我。姥姥坐在我旁边时我会给她捶捶背或者就从背后抱着她撒撒娇,她总是还不好意思的挑着眉眼笑着,像不习惯这种亲近似的,有时候也会像摇小孩子一样摇一摇,拍一拍背上的我。在那个家,我和姥姥都是用彼此所能及的方式去爱彼此。
以前,叔叔姨姨们总说以后别把他们忘了,我当时觉得怪,怎么会忘呢。可姥姥离开之后我突然就意识到,我和那个小村镇之间的纽带,断了。我好像再也没有强硬的理由要时常回到那里去。
那个承载着我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对于老家和乡村记忆的姥姥家路边的老房子早在几年前就不见了,那个时候,姥姥还在,只不过是搬到了舅舅家的偏房。姥姥家的那个独有的空间的逝去曾经已让我万分失落,现在,姥姥也去了另外的时空,物非人亦非,老家在我的现实世界中怕是要慢慢消失了。唯愿姥姥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