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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一位坚定的传统文化守护者,在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洪流中,兀自撑着一叶复古的扁舟。他的世界观里,万物皆可玄学,尤其是对于那坨闪烁着小绿灯、能发散出无形波谱的“西洋镜”——WiFi路由器。
它的状态,在我爹眼里,绝非取决于带宽、负载或者那堵承重墙,而是完全仰赖于我们老陈家列祖列宗的心情晴雨表。
信号满格?嗯,祖宗们今日心气顺和,法喜充满。
转圈加载?啧,准是哪个先祖闲来无事,路过时袖子拂过了天线。
若是彻底断连……我爹便会神色凝重地捻起三根香,对着西边祖宗坟茔的方向拜了又拜,深刻反省家族近日是否德行有亏,触怒了先人。
于是,在一个黄道吉日,他庄重地将那台黑色塑料壳的路由器,请上了神龛,端放在“陈氏历代宗亲之神位”的旁边,与祖宗牌位平起平坐,共享香火。
“爹,这……这怕是不太合适吧?”我曾试图阻拦,“它就是个机器,得通电,得……”
“你懂什么!”我爹一瞪眼,小心翼翼地将路由器摆正,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此物吸纳天地灵波,沟通阴阳两界,最是灵异!不供起来,惊扰了先人,谁保佑你刷那个……‘逗音’?”
自此,我家每日的晨昏定省又多了一项仪式。早晚三炷香,先敬祖宗,再敬路由器。逢年过节,那路由器前还会摆上时令水果糕点,我爹磕头时,也必给它作个揖,口中念念有词:“有劳尊驾,信号通畅,保佑家人群红包抢得快些。”
我跟我妈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开始麻木地在他上香时帮忙递个打火机。
转机发生在我一次手贱之后。
那晚,网络抽风得格外厉害,视频卡成PPT。我爹已经对着牌位反省了半小时祖德,我忍无可忍,摸出手机,偷偷进了路由器后台。恶向胆边生,我把WiFi名称改成了“CMCC-Web”,然后把真正的自家网络密码改成了一行拼音:
“zaixiabuganrao”。
(在下不敢扰)
做完这一切,我深藏功与名地溜回房间,留我爹对着依旧卡顿的屏幕和袅袅青烟继续疑神疑鬼。
第二天是周六,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客厅里一阵压抑着极度兴奋的、颤抖的声音吵醒。
我揉着眼蹭到门边,悄悄拉开一条缝。
只见我爹穿着睡衣,头发还翘着一撮,正紧紧攥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激动得满脸放光。
电话显然是打给我那位同样深谙玄学之道的奶奶的。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喜悦而拔高,却又强行压低,仿佛在分享一个关乎家族千年大运的机密:
“娘!娘!哎呦喂,显灵了!真显大灵了!”
“不是托梦!不是那种!是科技!老祖宗们跟上时代了!”
他猛地顿住脚步,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表情,指向那享受着烟火气的路由器:
“咱家的祖宗教他重孙子搞编程了!!”
“千真万确!WiFi密码!自己变的!变成了一句咒语……不,是代码!天书一样的代码!‘在下不敢扰’!瞧瞧!多有古风!多有礼数!定是咱哪位老祖宗,生前是状元郎,死后修成了电子城隍,亲自出手给咱家网络升了级!还给小崽子(指的是我)传了功!”
我扒着门缝,看着我爹那因巨大幸福而显得无比庄严的侧脸,以及他对着路由器那充满敬畏与感激的眼神,默默地把门合上了。
我蹲在门后,捂住了脸。
完了。
这下,解释不清了。
我们老陈家的列祖列宗,在我爹心中,正式从传统神祇进化成了跨界Tech大神。
而我家那台普联牌路由器,恐怕很快就要配上猪头肉和整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