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你的妈妈

我总是埋怨你不会做妈妈，

很多我想要的你都没有给我，

所以我每每向你提起，

满满的不满，

一肚子委屈。

你说：

数你小时候磨人，

一夜一灯油，

磨得我眼里滴血。

我说：

真笨！那是缺钙，你懂不懂？

你说：

我真傻啊，

那一年你帮四姑下柿子，

忙了整整一上午，

可是她最后一个柿子也不给你，

你一路哭着跟着，她还是一个也不给你，

我一生气使气子狠狠地打了你一顿。

你说我多傻啊，

为什么使气子了就打自己的孩子呢？

我说：

你不一直都是个傻妈嘛，我早就知道。

其实，我哪里记得那些我还不记事时期的事情呢？

无意间我摘下眼镜说视力越来越差了眼睛不舒服，

你马上很难受地问：

是不是因为那一年热天我约了邻居来玩让你一个人做饭落下的后遗症？

其实，我也年龄不小了各种身体机能渐渐退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能永远和小时候一样，完好无缺呢？何况天天对着电脑。

那一年，姥姥刚去世不久，你的身体那么差！

而我什么也不知道，唉，养女儿有什么用呢？

幸好那年春天你来西安，

你看着我忙活，突然说了一句：

唉，我这辈子养女儿不亏！

语气郑重得叫人好笑。

我正低头给你按摩脚，忍不住想笑，下意识接道：

你不是说…

其实，我是想说：

你不是说我小时候最磨人，磨得你眼里滴血吗？如今，刚好抵过，两不相欠。

可是，如果不相欠岂不也无缘？而我，下一世想做你的妈妈。

你看我没有下文，追着问：你说我不是说什么？

我笑起来，像一贯的一样笑声朗朗：

你不是说养闺女不如养儿子嘛，我再怎么做你不还是觉得我没我弟好？

你嗤地笑起来，笑骂道：

去你娘哩个腿儿，我啥时候这样说过？还是养女儿好！

本来，我想下一世做你的妈妈，

下一世我来做你的妈妈，教教你怎么做妈妈，

像你现在这样，怎么能做好妈妈呢，妈妈该教给女儿的你一样也不会，女儿该从妈妈那里学得的我一样也没从你那里学来。

何况，你这么傻，这么笨，

那一年冬天我高烧输水，水冷得我手脚冰凉，你傻傻地守在一边不知所措。

旁边也一对母女，也是妈妈看护女儿，

人家的妈妈看你这个实在太傻，好心告诉你女儿冷得这样是因为水太冷了，

你竟然傻傻地用双手抱起了药瓶，想用双手暖热药液，

人家的妈妈告诉你这样不行，得找护士要热水袋，

你竟然不敢。

是啊，你一直都是这样，不会和人打交道，不敢与社会接触，无法在有外人的场合里自在，

总是把自我压缩再压缩，不敢有一点点触角向社会扩张。

你说，你这么傻，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别人？下一世我要做你的妈妈。

可是，

如果你不是这么傻，一股脑儿心思供我上学，是不是我也会认为夜闹的婴儿天生磨人？

如果你不是这么傻，是不是我也就不会变得这样强大，总是让你看见我顺风顺水的样子，意气风发？

本来，我想下一世做你的妈妈，

可是现在，我想现在就做你的妈妈。

记得姥姥在的时候，你总是觉得自己还有责任，不敢老去，

而如今，

这是怎么了，你突然这么老态龙钟？

这是怎么了，你突然这样意气消沉？

言谈之间，总是流露夕阳即沉的伤感，时时让我心惊。

难道说，是因为头顶上没有了限制和责任，就不自觉开始放纵？

还是因为，没有了妈妈的呵护和牵挂，委屈和伤感都开始包不住？

如果是这样，我要现在就做你的妈妈，

给你牵挂，给你限制，给你呵护，不让你委屈，不让你放纵。

本来我想如果下一世我做你的妈妈，

我一定做个好妈妈，

我一定能做好你的妈妈！

如今，我要现在就做你的妈妈，

才发现，下一世太遥远太虚无，

如果不落到实处，

那些承诺，即使只是心里的承诺，

其实都是谎言，不用兑现。

我努力回想姥姥的样子：

是不是我该更强一些，有更宽容的心胸，能包容你的傻气和任性？

是不是我该软弱一些，无能一些，让你不能放心，不得不更加牵挂？

我该怎么做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