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无知

成长最遗憾的部分在于,我们总在最无知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人,却不自知。

在遇到你之前,我喜欢过一个叫静的女孩儿。

那时的我个性张扬,喜欢调戏女生,组织过男女生大战,还不忘卖弄才情,编歌作曲演相声,把教室变成了舞台。身为班长,总是惹得副班长怒气冲冲,不得安宁。

那时的她单纯不谙世事,天真充满热情,不知胆怯为何物,哭和笑都很潇洒,是我最喜欢欺负的对象之一。

我的确够坏,她的确够勇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玉帝派来专门对付我,收拾我的天女,不过她的确有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降服我这个叛天逆地的妖孽。我不得不承认,天上来的对付我这个乡下来的,真的是绰绰有余。

我负隅顽抗了很久,还是败下阵来,败得体无完肤(我的确有受伤,还是到现在为止伤得最重的一次),败得一塌糊涂,甚至我的心也成了她的俘虏,被她残忍地收走,迟迟不肯还我。让我在遇到你的时候,还牵挂着她,心还在她身上,只肯把你当朋友。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怦然心动,对于一个像是无心之人的我来说,死了也不可能。

直到天女有一天笑着对我说,七年了,你的心一直被我囚禁着,怕它为祸别的少女,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管着,如今刑期已满,我的温柔也尽数被它吸走,我累了,也怕了,是时候放它出来了。相信它凭着从我身上吸去的温柔,再不可能做出一丁点儿的带有伤害性的事情了。

我的心终于还是回来了,可是这还是我的那颗心的样子吗?我记得它不是如铁石般坚硬粗糙,最喜伤人的么?如今竟怎的被打磨成如此这般光滑细腻,温润如玉的模样了?她究竟却是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才会有如此改变,才会让不知胆怯为何物的她也累了,怕了。自以为在乎她的我却是在分隔两校之后,除了想了她六年以外,什么也没做。甚至连想的究竟是她,还是被囚禁在她那里的我的心,我都不能确定。

我去找她,没见着,就走了;在街上见到过一次,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在朋友的毕业照上看到她了,问朋友她现在的联系方式,朋友说不知道,就泄气了。

在一次偶然的交谈中,得知她学了编导,舞跳得特棒,穿各种各样的服饰,宛若天女散花,引众浪子回头,解救他们迷茫在路途的心灵,原来她,真是天女。

我曾被天女眷顾过,已然够了,不应再阻挡她解救众生的脚步。天女让我学会了惭愧,也让我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变化,哭和笑都很潇洒,让我知道倘若幸福来敲门,我定当义无反顾。我会记得你,然后去爱别人。我不知道这算是我给你的残忍,还是你给我的残忍。我只知道,我们两个人,都不惧怕残忍。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你特别喜欢听《蝴蝶泉边》和《粉红色的回忆》,而我则向往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寒冷和《家在东北》的感觉。你那么喜欢温暖人心,我那么喜欢寒凉彻骨,想不到我们居然会拥抱在一起,可还是逃不开一个我如寒冰地狱般的心门被你融开,你却终于还是心凉了的命运。也许融合本就不易,何况一颗低温的心还那么挑剔,恐怕融化只是加速了流动吧,遇一路的沟沟壑壑,山石羁绊,终于还是分流。

也还依稀地记得那一晚,自习过后,我关了教室门不让你走,故意逗你,没曾想你居然哭了,很伤心的样子。我兴致全无,还感觉怪怪的,竟然会生出一丝对你的心疼,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可是,我不是一直最喜欢欺负你,看你哭的么?怎么会第一次见你哭就心软起来了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将意味着我在下一次做欺负你的决定的时候就不能那么坚决了,我可不喜欢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不过眼下还是让她不哭来得较为重要,可是我这样的人哪里懂得安慰女孩子呢?只好傻乎乎地把门打开,对她说,你走吧,我不知道你会哭成这样。

她很生气,跑到班主任那里告了御状。班主任一向对我印象很好,想象不出我这样的乖孩子居然会做出那样的坏事来,很生气,重重地拍了三下桌子,说对我很失望,希望我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拍桌子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疼,我才发现惹人生气并不好受,更别提好玩了。这之后,我逗女孩子哭的本领就消失不见了,倒是习得一身逗女孩子笑的好本领。

当然,敢把天女惹哭,可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的。天女的眼泪,被我窥见,可是大事情,就算班主任肯算了,她肯算了,玉帝还不愿意呢!她可是玉帝派来的,怎容得我这样子欺负,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一节自然课上,老师做实验,大家都很新奇地跑到讲桌前围着看。我和她都比较高,就在后面站着,可是距离讲桌太远,被前面激情满满的大伙儿挡着,我就去搬来一条长板凳,踩上去看。她也踩上来,我本着对她残存的那一点点愧疚,下意识地往边上移了移,好让她踩得舒服些。

天眼当真是很厉害的,玉帝瞅准这一时机,让我付出了代价,只是当时玉帝可能只顾盯着我想给我点颜色看看了,却忘了用他慈悲为怀的天心感知一下我的心理活动。倘若玉帝得知我是出于一番好意,不是因为觉得和她心存隔阂才故意保持距离的,还会选择对我下那样的狠心么?我只顾专心看实验,却没注意到旁边的她有要下去的意思,毕竟是站在凳子上(可能凳子也是反感我的吧,它的出现是伺候人的屁股的,可不是双脚),虽然我让她的左右空间稍大了些,可是前后的空间却是固定的,站一会儿一样会不舒服。就在她下去的一瞬间,凳子的一端翘起,一端陷落,这不是玩跷跷板,谁翘起谁就输了。只觉得我一个趔趄,单腿吃力的一侧膝盖已应声袭地,摔得真是结实,来不及我张开手臂做个想要拥抱的假动作。

我们的教室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倒也算不上年久失修,对付我的膝盖却是足够的了。我惊叹于玉帝的厉害,那凳子的位置可是我自己选的,他是如何算准我会放在教室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坑之一旁边的,那坑里的小石子在外裸露着,无情地刺入了我的皮肤,让我体会到了比寒凉彻骨还要难受的感觉,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人产生寒凉彻骨的感觉了,这种难受的感觉不该是出自一个还是孩子的我之手,这未免太残酷了。

2008年5月12日,一个很多人都记住了的日子。天女就是天女,从来都是心念苍生的,如此多的生命遭到威胁,她哭了,哭得比我欺负她时还要伤心。

当然,就像她哭过之后还不够仍要告我一状一样,她是不会满足于这不起实际作用的眼泪的。哭过之后,她有她的行动,到校长办公室借来了录放机,她录唱了一首《爱的奉献》,唱得感人至深,让我忍不住想,天女拥有这么好的嗓音,为什么不多冲我吼一吼呢,兴许那样的话,她也不至于气到泣不成声了。说起来,她哭的声音还真是没别的女孩子好听呢,笑起来却不是一般地动人,笑声也如银铃般悦耳。所以,天女从来不以泪脸现于人前,她们总是笑盈盈的,我却竟然犯此大忌,不加回避地直视天女哭泣,活该陷落于坑中,中了玉帝的陷阱。

她把录放机放在我们教室外面的窗台上,我们班是二楼,也是顶层,声音开到最大,整个教学楼加操场全都听得见。歌里传出来的浓浓爱心随着歌声的单曲循环在操场上空氤氲集聚,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感召力。她亲自动手做了一个募捐箱,先从我们班开始,鼓励大家捐献爱心,然后是别的班,整个年级,老师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她做到了,以一个天女的姿态将点滴小爱汇聚成大爱,来让这个刚刚受过伤的世界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美丽。我没办法不为之动容,天女以她高傲的姿态将我击了个全面溃败。而在这之前,她邀请我和她一起,说我认识的人多,和老师关系也不错,想让我帮忙。我虽然决意不伤人了,但还万没到帮人的地步。淡淡地回绝之后,我笑她不自量力,妄想凭一己之力感召整个校园,没有我的参与,你肯定无功而返。她信念坚定,要我最好别搅局,否则定让我知道天女的厉害。我心悻悻然,倒不是怕她,只是对那玉帝老儿心有忌惮。当看到她获得校长,老师,同学的一致支持,学校还为此专门召开了募捐大会,我真的觉得我会这样没爱心,一定是上天把本该给我的那份爱心错放在她身上了。我要把它从天女身上抢回来,我做了那个最后捐献爱心的人。她对我轻盈一笑,全然不计前嫌。怎么回事,难道她连我抢她爱心这事儿也不介意么?她身为天女,应该会感知到的吖!

玉帝老儿,看在你派这么纯真善良的天女来解救我的份儿上,你坑我膝盖儿那事就一笔勾销了吧!不过,你再想为你的天女报仇的话,能找个没坑的地儿吗?我最怕坑了,都留下后遗症了。

你知道吗?你的心,是我去到世界尽头,也想回来的地方。

可是你知道吗?倘若你回来了,我宁愿逃到世界的尽头。

我害怕看到天女的眼泪。

故事讲完了,你会介意这样一个犯有诸多前科,偶尔对前尘往事还有所惦念的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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