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以史为镜,可知兴替,古人改革成败得失能给予后世启示甚或警示。而王安石变法(11世纪)因不可忽视的重要性更是成为一个里程碑:横向空间轴来看,12世纪之前,世界时间的钟摆是在在中国,之后,这个钟摆开始悄悄地摆向了西方。纵向时间轴来看,南宋、明、清历代治国者再没有尝试创新整体配套性体制改革,最终走进了闭关锁国的死胡同。
改革举措,不放在历史大背景下,是无从谈起的。
《大宋革新》一卷所说,宋代经济繁荣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农村不抑兼并,城市不设宵禁,帝国政府藏富于民,民间资本相当活跃。当时文化也达到顶峰,皇帝集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权利相互制约。王安石本人,公认的道德情操高尚,唐宋八大家之一,其文化造诣也是有目共睹,而且非常支持宋神宗变法主张。这样说来,王安石变法背景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人文经济发达的社会大背景,最高权力者倾力放权,由一位才华横溢的大师操盘的一场全方位的配套变革。
但,结局却是如此惨烈的失败。
除朝代更迭兴盛规律以外,一个永恒主线就是分权和均富,即权利和财富的分配。
在封建王朝中央集权的大一统的大前提下,必然是郡县制、尊儒制、科举制、国有专营制这四个基本制度作为支柱支撑,以寻求中央、地方、有产者、无产者各个利益的诉求平衡。
回到北宋时期,当时民间经济发达,国家资本赤字严重,外患不绝。王安石变法首当其冲的要点自然是充盈国库。要想改善这个局面,不得不面对: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以及政府与民间的权益分配,政府与民间以及有产者与无产者的财富分配。而他们的内在关系是,若没有中央对地方的分权,便不可能存在政府与民间的分权;若没有政府对于民间的均富,有产者与无产者之间的均富也不可能发生。再把时间维度放进这些关系的话,相互之间的博弈权衡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王安石变法中不乏有农田水利法等诸多富国新政举措,旨在做大社会经济效益。但是短期来看,做大蛋糕很难一蹴而就,与民争利势必难以避免。这也是保守派代表司马光所极力担忧和反对的。如争议最大的市易法,尽收天下之货,垄断诸多市场经济领域,城市商业秩序被彻底破坏。而原本利农户的青苗法,指标层层下达各级,最底层的农户伤害最大。这些新政初衷都是平物价、促生产的。然而,在顶层设计的天然缺陷下,执行环节中用人、监督机制等出现各种问题又进一步加剧这种缺陷放大效应,甚至引发连锁反应。
国家专营经济越发壮大,共治天下越来越难,最高权力制约越来越少。一旦四个集团利益的诉求失衡,也将会反噬国家的正常运行。后期,王安石罢相,司马光上台,却走了另一个极端,极短时间内全面废除所有新政。真真是“不改则烂,变法则乱,改革和纠偏用力过猛则亡”。
改革得失,不做纵横向对比参考,也是无法说清的。
后世统治者不断加强中央集权,策略越来越谨小慎微、趋于保守。中国城市化率的最高点出现在13世纪的南宋,之后掉头向下,人口的集中程度逐渐减弱,人口反而向农村靠拢,而西方正是在13世纪开始了城市化率的提升。十四世纪,中国明朝的小农经济体制日趋完善,集权日渐稳固(明朝奇葩皇帝多的重要原因之一),全数具备自转的客观条件,实行闭关锁国政策拒绝公转,直至鸦片战争爆发被枪炮强行打开国门。
回归当代,如今信息时代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变革时代。改革浪潮席卷到企业、行业、领域、区域乃至全球,无论你是主导者还是被动者,都难以抵挡其影响。
时势造英雄。英雄或枭雄,重点是否顺势而为,而非道德论。改革派与保守派不过是立场不同,而非道德差异。换句话说,担当大任者应是有德有才之人,但并非所有的有德有才之人都适合担负改革大任。
一切都有边界,改革亦然。大一统文化是一切自由化改革的边界;而大一统文化下势必有强大的中央集团,也应控制与制约其最高权利。走在边界的极端,尺度都可能失衡。
无可逃避的自转和公转的互动关系。人总是希望呆在舒适区,农耕文化熏陶下更是追求一亩三分地,倾向缩在自己的蜗牛壳里拒绝与外部的互通,往往忽视外部环境的变化所产生的影响。
权衡各个团体的利益诉求。变革的对象是人,施者与被施者,而权利和财富的分配是其利益诉求核心。达成共识是第一步,也是成败关键。着眼当下实情,放眼未来筹谋,是改革落地成败的关键。改革无所谓一劳永逸,循序渐进、不断试错修正,才能真正指向目标。
如果改革做好以上四个基本点,就不太可能出现“一搞活就失衡,一失衡就混乱,一混乱就收紧,一收紧就搞死”这种循环恶性怪圈。
后序:
感谢吴晓波《历代经济变革得失》、易中天《中华史之王安石变法》,前者从经济角度诠释历代变革得失,后者从人文角度诠释变法得失,获益良多。上文,与其就王安石变法说变革,不如说是结合自身经历对改革的理解和体会,认知粗浅之处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