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曾住攀桂街
攀桂街是条南北走向的老街,路面是高低起伏光滑的青石板。街的一头是我家,一头通向外婆家。
攀桂街是小城重要商业街。小学、酱坊、百货大楼、照相馆……分布在街的两侧。这些建筑既有老旧的木结构也有五十年代钢筋水泥的楼房。
虽然百货大楼里商品琳琅满目,我更喜欢跑街边的小店。我会在一家收废旧物资的店里兴致盎然的看着伙计拾掇着收来的废铜烂铁(现在想来,真不知道那有什么看头),会蹲在做秤的老师傅脚边看着他仔细的打磨着细长的秤杆(是檀木的香气)……好像除去上学,每天都要在这条街上消磨去大部分的时间。
县志上说,攀桂街的得名源自清代。据说那时街上的住户都种植着桂花树,如真是如此,秋高气爽时节,肯定会香透一条街了。不过记忆里,攀桂街是没有这样多的桂花树的。
我最喜欢的是一家伞厂。
这家伞厂就在外婆家的正对面。伞厂做的伞是那种木杆布伞。如今恐怕只能到博物馆里找,市面上早已看不到实物了。伞面是橘色的——原来的伞布是厚厚的白坯布,经过桐油多次油过后成了这样鲜亮的颜色——伞柄是粗直的硬木。这种伞笨重得结实,没有相当的手劲,撑伞、收伞都是完成不了的。小时候我们出门都是大人撑好伞,到学校后,找个壮实的同学,收伞。用伞是如此麻烦,除非下瓢泼大雨,我宁愿顶着书包往学校跑。
我常常一人溜进作坊,看戴老花镜的大师傅在伞柄上钻孔、看小伙计心不在焉的将清亮的桐油刷在伞布上,有时小伙计也格外开恩,允许我也来刷刷。刷好桐油的伞,撑开,整齐的摆在院子里晾晒着。
酱坊也是我心仪的地方。酱坊里最好吃的酱菜是筒子瓜——一种类似黄瓜的菜瓜,整条的腌制,不太咸略有点甜。这样的酱菜家里是没有的。晚上吃稀饭时,家里自己腌的咸菜还没回好味,母亲唤一声:“哪个去酱坊?”每次我都会第一个窜出来,接过五毛钱,一溜烟的跑到酱坊。“五毛钱筒子瓜,粗点的。”尽量装出很成人的口气,然后踮起脚尖看着老板从柜台里面的菜坛中掏出一根来。切好的筒子瓜推到在横放的刀上,顺手扯过一张干荷叶上,码上,称好。我一边托着荷叶包,一边小心翼翼的不时的抽出一片。好在路不远,到家后还看不出少了分量来。有这样的美味,当晚煮稀饭时要多抓一把米。
现在的攀桂街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水泥柏油马路替代了青石板,两边商店也是统一的水泥建筑——格式化的建筑已经无法区分地域了(我并不是去评判这是进步还是退步,只是觉得千篇一律的建筑让乡愁无法落地)。酱园、伞厂……都已经不见踪迹,。
随着外婆和外公的相继离世,攀桂街的一头已经淡去,而我家也拆迁到新的居民小区,这头也在记忆里开始模糊。为了提醒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子女,舅舅和姨娘们建了个微信家人群,名字就叫——攀桂街五十号。
我家曾住攀桂街,
秋风送爽丹桂开。
昔日邻里难忘怀,
温暖记忆有真爱。
(胡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