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有条裤子旧了,丢弃前,我拆下后口袋上的一枚黑色扣子,这是三年前奶奶给我缀上的,我记得特别清晰,是我穿的线,我当然不会扔掉它,我把它做成了一条复古的手链,有一段时间,它长久地系在我的左手腕上,之前的我是从不带任何装饰的,做俯卧撑训练的时候总硌住手心,于是,我便把它藏在某个地方,于是,一如所有我曾经藏起来的东西一样,我便再也找不见它了,这是我唯一的纪念物,我烦恼了许久······
扣子,不多见了吧,比起拉链,它用起来繁琐了一些,许多外套上便没有了它们的位置,偏我独独喜欢它,偶尔见到有一排扣子的衣服,满是喜欢的不得了,这与我小时候有关。
小时候的我妈,还是一个“大”裁缝,还远没有现在的“商业上的野心”,那时候她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换用一个现在流行的大气的称谓,就是“服装设计师”,这名字我还没给我妈说过,我妈可是毕业于专业的设计学校,哈哈!还是叫小裁缝吧,裁缝,用布,线,用扣子,尺子,化石笔,用针,用缝纫机,锁边机,用熨斗,把一个个人家送来的或灰或黑或五彩斑斓的布,编织成人身上的梦,这样一个造梦的过程给予了这个特殊工作的人,以内敛,谨慎,沉静“耕作”的气质,这对于这个小小村庄里唯一一个裁缝的我妈来说,她更将这种气质历练成一种生活:平平济济,一堆看似或无关或无用的物品,经过她近乎忘食废寝的日夜剪裁缝补后,一个梦便了了,或是平常种田劳作的衣服,或是参加宴席人家的正装,或是邻居出嫁女儿的嫁妆,再难编织的梦,只要是我妈应下的,便是她能办到的,这是她教会我的。这让人想起许多伟大的艺术,如果我妈做的衣服也能叫艺术的话,也许就只是一间小屋,一个匠人,一些平凡的工具和原料成就的。如此简单而已,却是我们平常人可能穷尽一生,不可抵达的境界。
有了这样一个妈,当周围小伙伴还穿着开裆裤,还捡别人家大孩子的衣服穿的时候,我早拥有我的长短袖衬衣,我的亚麻布小西裤,我的棉衣,棉裤,偶尔某个令人高兴的冬天,妈妈,或奶奶,或姥姥,还会做几双小棉鞋任我穿。
虽然随着年龄增长,新鲜感过后,我也曾慕羡过别人家孩子的双星,回力,小名牌,但从我真正长大,从妈妈不再做裁缝,奶奶和姥姥的手再也穿不上针线开始,我便愈发怀念那些清贫却不失华贵的岁月,虽然都不是什么华丽的精装,但我渐渐意识到我可能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年少,这让我很是幸福。那些依靠最基本的布料,帆布,麻布,那些破洞裤,补丁裤,那些现在看来正当流行的材质风格,不曾想,我竟在七八岁的年龄可以享受,我怎么不幸福!
我拥有一个曾是裁缝的妈,所以所有的扣子掉了,衣服划了,线脚开了,裤腿长了,所有这些都变成了我妈闲暇时最好的娱乐活动,缝缝补补,裁裁剪剪,这个如今从事着与裁缝毫不相关事业的妈,一拿起针线,依然欢喜的不得了。
国庆节的时候,有几天,天冷得不如人意,我翻出一件高二时买的风衣穿,不小心,弄掉了一颗扣子,借了针线,其实自己也会粗略地缝上,衣服放在桌上,当我从外面见了一个朋友回来,扣子早已缝好,是假期从四川来看望我舍友的,他的妈妈帮我缝的,结实,精致,我感动不已,那是一种直达内心的温暖,只能道一句谢谢了······
当然,我也并不是埋怨我妈没来看过我,初中就寄宿学校,早独立惯了,裤子破了个小洞,也能勉强自己动动手,只是如今有时候心烦了,或者洞太大,也就果断放弃了。许多人的妈也是不在身边的,所以也不必矫情,只是妈不在身边,自己当然要照顾好自己,妈妈也很忙很累,愿她安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