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丢了面子

1995年，上北城区师范的时候，一班的班长是钱涛。钱涛最大的特点是性格豪爽，做事大度，有宰相肚里撑船的气魄，所以他的班长当的如鱼得水、有滋有味，颇有一番大将风范。

记得上三年级的一个星期六，班上有几名好事者提议去滑旱冰，班长说走就走，发令由体育委员组织，全班全体出动。那天晚上，班长包了市区某旱冰厅，结束后到了后半夜，班长带头翻校门悄然而入。星期一早上，公告栏上，一则处分通告分外显眼：“九X级一班钱涛、王欢（我们的体育委员）等X名同学夜间私自出校滑旱冰，回校翻大门……，故此2人各计过失1次，其他同学通报批评，以此为戒”等云。

因班长的威望，或是班长对大家的爱护，随着岁月推进到今日，同学们见了面仍然亲切的称呼班长，反而将钱涛的官名忘记了。只不过，钱涛被日子刻上了老态的皱纹；时间证明，班长带领着全班同学已经走在“奔五”的路上，大概99%的同学都咀嚼出了八分知天命的味道了。

近几年，有两件事情，颇令班长的面子，多少有点挂不住。

2021年，新冠疫情时不时地给人们开着玩笑，大家出门都带着口罩，以表示对病毒的抗议。这年的秋冬交接之际，许多老年人相继的交了口粮；有人调侃道，说是新冠把老人吓死的。恰巧这个档口里，王憨子同学的令尊病故。班长按照以往的惯例，在班级微信群里发布了讣告。不长时间，就有几十个同学回复收到，班长心想，还是一班的同学情谊浓啊。

王同学家过事那天，天气阴沉，刮起了大风。私家车一辆接着一辆，走下来的都是同学，班长数了数二十个，男的大部分发福，女的多半发胖。同学相互间见了面，女的拥抱，男的握手；但是，也有不按常规出牌的，有几对在学校恋爱而未果的男女生，大家叫嚷着拥抱一个，他们脸红着，趁机抱了抱。

班长忙组织大家集体到灵堂，祭拜王憨子的父亲。顿时间，同学们拥挤在灵堂前，一股暖气升腾，孝子们不再感觉到冷，乐队狠劲的吹打，亲朋乡邻眼观这阵势，叽叽喳喳……看看，这憨娃的世事撩得很！

第二日早，王憨子老父亲上山，除了几名腿脚不便的女同学外，来的同学都去送了，挥着铁锨，每人都庄严地朝墓厅里盖了黄土。

事后一月，王憨子安排大家在酒店聚了一次，说是大家为家父劳心费力了，以表谢意。在酒桌上，大家聊着，喝着，还尽兴的唱起了校歌。但最为主要的插曲是，同学们用酒把班长撂倒了，班长醉萌萌的眼睛看着大家，问：“我的面子大不大，给王憨子家的事过得聊不聊？”大家异口同声的说：“班长是谁呢？面子当然大。”最后，王憨子的三大闷杯敬酒，彻底让班长喝瘫了，同学们架着班长高兴而归。

2022年，又到了冬季，新冠疫情仍然和人类杠着，还没有结束战斗的意思。冬月的某日，班长公事公办，他在班级群里发了一则讣告。这次是李发的老母仙逝了。消息发出后，也有十多个同学回复了信息，班长心里放下了。

李发家过事那天，气温比往年暖和。班长也是早早的来了，准备招呼同学。他从下午两点等起，直到六点，才等来了八个同学。班长有点纳闷，同学都干啥去了。一会，微信信息不断：（抱拳）班长，我在陪领导，来不了啦，给我上200元礼；（送花）班长，我娃住院了，……代我上200；（送茶）老班，不好意思，我外出学习，来不了，给我随礼200……

班长把手机朝衣兜里一贯，抬头看见李发期盼的眼神，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李发则爽快的一笑，问：“是不是有同学来不了，没事的，大家都很忙，不要为难大家。”班长苦苦一笑：“没事，李发你去忙吧。”

班长把到场的同学组织起来，准备祭奠同学老母，他回头一看，才稀稀拉拉的八个人。乐队稀松地吹着，亲朋乡邻静然的看着。班长匆匆祭奠完毕，带着同学站在院畔边上等着坐席。到场的同学每人吃了三四碗饸络，嘴巴抹抹，班长便问，有等着明天送老人家上山的留下。班长说完，一看只留下三个，其余的准备打道回府。

班长把李发家的事过完后，告辞李发回家了。

过了几天，静静的班级群里，有几个人冒泡。大意都是说那天李发家过事没到场的原因，随带劝慰李发节哀顺变。群里半天没有人呼应，悄悄的，班长也没有平时活跃，懒得理他们。

过了几个月，班长收到同学刘（班级团支部书记，现在是记者）的邀请，说要采访采访，随便把九X级一班报道一下，好让历史不忘中师人的情怀。

班长见了团支书刘，她依然飘然，且心灵透亮。她一眼看出班长那双忧郁的眼睛。班长把王憨子和李发家过事的反差情形叙说了，尤其强调了自己在李发家事情上如何的掉面子。团支书嫣然一笑，说：“老班长啊，你怎么越活越糊涂呢？王憨子是谁，他是咱班官当的最大的；而李发呢，只是一名人民教师，干到退休还是人民教师。我点到为止，你回家慢慢想着——难道是你班长丢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