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男人和女人之间产生的故事和关系是人在社会活动中最复杂的工程之一,它的复杂在于参与者众多,几乎涉及到每一个人都要来演绎一段,他们的剧情追求到细节没有一个是雷同的,但大致又都是一样的,为完成一个统一的结局,他们敏感而又剧情脆弱,偶然与意外充满着这个过程,没有谁的爱情与婚姻是必然的。
蔡莉和于东伟看起来是必然的,但被任羡之偶然打破了这种本该自然而然的发展;十四妹无意透露出自己生日时,蔡莉要给十四妹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却在一点事上耽误,让于东伟和十四妹先去,一等再等,最后成了于东伟给十四妹过了一个揭秘隐私的生日,这又是一种意外与偶然。十四妹的那份温暖与感动也就不知不觉坐胎,于东伟的真诚与善意作为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最初的起点,他自己也不明白内心有一种渐渐吸引人的感受那是什么。
蔡老婆子的突然离逝,蔡顺澄一连几日保持着消沉缅怀之情,眼前一时的生活拒绝新意充满怀旧色彩,这是他对母亲的尊重。这个高大的男人在这一刻,哀婉神伤之感,引起了蔡莉的恻隐之心。
冷冻的寒冬,燃着火苗的火盆成了蔡顺澄面前的定神法器,他端一杯茶可以在火盆前坐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黄晓慧的日常和往常一样顺滑。
黄晓慧从厨屋过来,把湿漉漉的双手伸到火苗上烤,看到蔡顺澄和蔡莉,像忽然想起一事,她前倾着身子,神色凝重地伸了一下脖子压低声调对蔡莉说,我有一事没顾上问你呢!
你说,妈。
蔡莉把树棍从火苗里抽出来,在火盆的边沿轻轻地磕着灰烬。
黄晓慧说,就是你自己的事呀!你和那小木匠准备咋弄?你要是想和他一起过,咋前天又和于东伟那孩子在一起,你爹和我都糊涂了,心里可不能没有个准,不能乱来呀!
蔡莉看了看蔡顺澄焦急地说,你说啥呀妈,和任羡之一起,以后碰到于东伟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吧?
黄晓慧担忧地说,于东伟自己知道吗?
蔡莉说,那谁知道!
一直低着头喝茶的蔡顺澄忽然说,你要是不愿意你给人家说清楚,不然以后麻烦。
蔡莉嘴撅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说,中中中。
蔡家庄通往集镇的小路上,走着两个人,一个于东伟。一个十四妹。
小小的集镇像个放射细胞一样,在它的各个方向有无数的路,一端延伸到这个集镇,一端延伸到远处的村庄。
十四妹声音好听地说,哥呀,你和我姐咋分手了呀!
于东伟说,没分手呀,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分手。你家哥和蔡莉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十四妹笑道,就是莉姐去那边玩呗,也没什么,我不也来你们这边玩来了嘛!十四妹瞟了于东伟一眼。
于东伟若有所思地“哦”地应道,又叹气欲言。
十四妹说,你们到底是咋了呀?
一眼熟悉的田野,既熟悉又陌生,去岁也仿佛如此,几个月前却不是这种风貌。几个知名姓的乡亲在田间翻着黑泥,她们拿着铁锨在挖荸荠,裹着黑泥的荸荠面目全非,只有在水荡里洗一洗才能看到它古铜色的外衣,漂亮极了,轻轻一咬,脆生生的甜,果肉雪白。汁水啖咽,剩一口渣屑,如果愿意吃下去要趁着汁水多时一并吞咽,嚼的久了,干涩难咽。
于东伟说,小妹,今天生日想吃啥,一会你莉姐就来了,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十四妹高兴地说,我还没过过生日,不经意提起,你们竟这样重视起来,这份心情已经很开心了。
于东伟说,我没有妹妹,如能有你这个小妹,可稀罕你了!
2、
天空又灰蒙蒙的,冬季的天空好像只是一种底色并不意味着一场雪的酝集,没有风,但空气一个劲往深冷处下探,从凉到冷,冷到寒,寒到凛、到峭、到酷、到透、到刺。
蔡顺澄昨天山坡锯了一棵烤火松,枝已经卸了,杆和枝躺在原地,一棵树的原型还保持着零零碎碎在枯草上的拼图。
蔡顺澄说,妮儿!等会跟我一起把树枝拉回来。
去的时候,蔡顺澄和蔡莉聊天,感叹说,这树都是你小时候我和村里人栽的,承包下来看了十几年,时间过的可真快,你也大了,这树也成材了,成材而不允许卖,烤火倒是取之不尽。那时候,一棵棵树苗小的很,村里大批大批地运来,一捆捆沾着黄泥浆,地面打着石灰线,一排排地栽,挺好栽,都活了。蔡顺澄说着不禁抬头深情地看着郁郁森森的松林,他好像听到每个季节不同松涛的声音,又雄浑又气魄,如大海,如天幕,似乎也感受到岁月忽焉。
蔡莉当然感受不到这种成年人对岁月的留恋和踟蹰之情,很多还没有经历和来临的人生情节,都是充满奔赴和期待的,她的感触却截然相反,她为岁月脚步的滞缓甚至是焦急的,很多的人生情节不走到一个节点她是接触不到的。留恋和回忆的过往她还感触不到美好和幸福的色彩,枯燥、抵触、拒绝才是她现在的心态。
蔡顺澄的话蔡莉是没有共鸣的。
邱光俊从山后转过来的时候,给蔡顺澄顺便背了一段松杆回去。他们又聊起了别的走前边去了。蔡莉拉着一根树枝,扫地似的跟随,青青的松针沉重地压在枯草上,蔡莉刚拉过去,身后的枯草立即倒伏下来,磁线一样指着回去的向。
拉了几趟,蔡莉对黄晓慧说,妈!我要去街了,我得去给小妹过生日呢!
黄晓慧说,那,你走吧。回来买几样东西,称二斤盐,……买一包火柴,——不下蛋的鸡提街上卖了!你不是要买条裤子吗?……
于东伟在街上被十四妹追问他和蔡莉的故事时,心情是哭笑不得的,虎头蛇尾的感情中途还出了差错,前景不容乐观,那些所有浪漫的过往,却一点也无法用浪漫和愉快的兴趣去给一个小姑娘来讲解,他的心情还处在紧张中,不可预知的,自然心情也解放不出来。
十四妹好像看明白了这一切,她对于东伟的理解,展现她的机灵和生活经验感。她不知不觉,一种倾向性的表达顺口而出,像理解,像善意,像同情,像开导和劝解。
十四妹说,你们的事我不清楚,我不参与。不过我还是觉得感情顺其自然是最好的,缘分不到都是出场顺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强扭的瓜也不甜,缘分到了,两厢情愿才好,那才是美好爱情。莉姐喜欢我哥让她去呗,我觉得你也挺好的呀,肯定有女孩子也喜欢你!
于东伟突然开悟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抬头深情地注视着灰朦朦的天空。回头笑道,小妹呀,你哥没来的时候,我们该有多好啊,你哥就是个老鼠屎,我这碗汤恐怕喝不下了。
十四妹脸色突然不高兴地说,不许你这样说我哥!你只管做好自己,喜欢你的人自然会来到你身边,一个大男人害怕找不到媳妇呀,只要你去追,对人家好,都会遇到心上人,不像我们女孩子,喜欢谁也不能去追,不能去表白,能做的只能是去看看人家,和人家聊聊天,人家若是不明白,十有八九就错过去了,唉!
于东伟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蔡莉我费多大劲,写情书、帮她干活、约她玩,看情形,我已经有一种失败的预感,就差一个宣言。
十四妹说,失败就失败呗,哪有什么事都随心所愿的,要真是不成,陷入太深也不好,给别人带来麻烦给自己带来痛苦,又没有理想结局,图啥,要会想开。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我觉得你还是挺好的一个人,我不想看着你太受伤害,给你说一个秘密。
于东伟十分有兴趣,说,什么秘密?
十四妹十分高兴地给他说出一个让他痛苦和决绝的秘密,我哥他们已经同居了!
于东伟十分意外地盯着十四妹的脸色,这话和她外国画风的脸蛋十分不相称,又重复问,你说啥?!
十四妹害羞地说,看什么看,我说我哥他们住在一起了!
说完,十四妹大踏步向前不和他一起了,好像是给他腾挪一个足够的反思空间,又好像自己掂量不清是不是说错话了,心一横,反正就这样说出去了,管它对错,我走了,自己看着办,我又没说谎,懂了,是对你好,不懂,谁也没办法。
不知多久,于东伟撵上来,遥喊,十四妹!十四妹!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给你过生日呢!
十四妹回头面色忐忑地望他一眼,喊他,你走快点呀!
十五的生日
3
凌乱的集市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给贫乏的人们带来一点心理繁华,他们压抑的物欲,在这里稍微增添一点新意,都会为这种美好而感动和欢乐。
他们朴实,充实而乐。
他们会被美好生活的想象力引领充满力量和信心,活着朴实,在这种朴实里有无穷无尽的滋味。
集市是唯一能让他们感受到生活是多么美好的地方!
在嘈杂的街道上,蔡莉不断瞭首,她想找到于东伟和十四妹,又要留意路边的门市,黄晓慧给她交代的事需要办理,她还有自己的心事,蔡顺澄给她的嘱咐,什么时候是个机会她要和于东伟单独谈谈,不要再不顾及眼光地来往,做普通人吧,感情需要降温。
十四妹的生日当然是今天的主要内容,特别是年轻人,那是个事件,会留下难忘的记忆,并在以后的日子会美好起来!那是感情、友谊和青春。
生日没有蛋糕,连七诺滋那种多吃几口会两天不饿的蛋糕也没有,那倒真不让人想念,把面条放半年再吃也能达到这种消化不动的效果。
蔡大包小提溜儿地走进“老地方”小饭馆时,十四妹和于东伟正坐在那里同时向她投来高兴的目光和像偷情似的颇含隐意的笑容,那不过是丰富的心理趣味。
蔡莉说,小妹,我给你买了个袄,不知你喜不喜欢?
袄是花袄,看到袄就会让人想到小姑娘的美丽!
生日的餐桌,四五个菜都不陌生,在菜园里都能找到,每个菜也看不出厨师的技艺细节,那些自告奋勇的厨师都是凭着一腔兴趣和热情干起这毫无经验可谈的工作,伙夫和厨师还没有在社会生活的进步中完成词汇交接。但,生日的热情是永恒的,那份好心情从来不会因后来的物资充沛而褪色。
蔡莉忽然对于东伟说,吃完饭,下午我有事给你说,让十四妹头里先走。
于东伟也说,我也正有事想问问你呢!
十四妹观察着二人脸色不知道该打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还是保持着一致的氛围。年轻人的善良已出现了新型的转变,她们渐渐丢开自私,更坦荡和诚然地对待事情,十四妹不会因为蔡莉和任羡之的恋爱关系而不爽,甚至阻碍和提醒。她觉得,恋爱是自由的,是一种美丽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寻求一种美好的结果,而不是去刻意塑造结局。当然,于东伟在先,任羡之属于后来者,蔡莉属于优越的选择者,十四妹是吃瓜。
下午十四妹先走后,蔡莉和于东伟就落在后面,他们酝酿着心事,步子走得也完全不是行者的感觉,一看就是恋爱的腿,上不倾身,腿撂得老高,落下来也就一小步,有经验的人路过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恋爱的年轻人,他们在打发时间,在时间中磨蹭契机。
回去的路有两条,一条弯一些,远一些,但僻静,环境好,一条是大道,近一些,直一些,虽说远和近,也是有限的,只凭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