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五趟列车的旅程

1
把人生分成七年,每七年为一趟列车。大多数人能坐十趟列车。

我已经坐了五趟列车。

第一趟列车的前半旅程没有记忆,我不知道曾热爱过什么,看过什么样的风景。直到记忆长成,读懂了在瞳孔里映出的事物,充满了耻辱。

体弱多病,天生蠢笨,在幼儿园度过了被歧视的生涯。从那时自卑已经刻在骨子里,意味着个人命运绝非坦途。

从第二趟列车起,不幸的学生生涯拉开了序幕。

我备受欺凌,奋力挣扎,却徒劳成笑柄。

我读不懂人生,也读不懂自己。

我明明想像那个白皙少女一样,温柔又努力。也想像一直憧憬着的长发少女,活泼开朗。

我既成不了自己,也成不了别人,我成了异类。

我不知怎样才能讨人喜欢,做过许多错事,在反省后又继续错下去,因为我找不到正确的方法。


2
我对第三趟列车满怀期待。我继续上学,换了环境,满怀希望在环境里新生。

我尽可能的改变,仍受到了阻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天生不懂得与人相处。

我开始不喜欢自己的父亲。我相信自己成为一个被讨厌的人,是因为家庭。

缺陷的令人焦虑的家庭。

我放弃对父亲有钱能干的期待,只希望父亲谦逊低调,但父亲是个虚荣,爱夸夸其谈的男人。他像我一样,总是被人嘲笑。

我能读懂周围的目光,他却没有看见。

对没有自知之明的父亲很失望。我认为自己之所以如此无能,是因为家中没有榜样。不幸的因子在封闭的空间传承,优秀都在别处。

我真希望第三趟列车直接将我带到终点。我不想乘坐任何列车了。


3
然而,我只是从第三趟列车下来,在不可违抗的天命中,走上第四趟列车。其实我停顿了那么一会儿,问自己要不要踏上。

我一生追逐家园与自我,但深感人间非我期待。

这时,我不再是学生。旅途风景面目全非。

我开始厌恶母亲。曾有个网名叫:妈妈杀了我。

我因为母亲的存在而不能克制,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狂者。

母亲因我也疯狂。真正的痛苦无法从嘴角溢出。

为什么人的降临不能自己选择呢。

我深信《月亮与六便士》里的话。有的人出生时未得其所,即使在自己成长的故乡,他仍像他乡的暂住客,没有知己,落落寡欢。

我多么希望能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4
第五趟列车在阴雨绵绵的天气,以及我的哭泣中启程。

我发现,迷茫并不会让机遇停止。

机遇想来的时候,便是冬将逝的早春之风,缓而必至。

我获得了想要的。我有了理想的居室。我望向窗外,风花雪月。

乘坐过四趟列车,才看到风景的优美之处,看到一直想寻找的家园原来在心中。

于是,回望过去,去安慰被疾病和智商拖累的童年之我,去拯救被压抑的少年之我,也原谅那个因灵魂无法安宁而充满戾气的青春之我。

5
第一趟的列车是绿色的。绿色的花草木,绿色的生命,一片灰暗的阴影转角,又绽放着一个愉快的童年。

第二趟的列车是蓝色的。无知成长的我,像大海里的孤舟,绝望的呐喊。

第三趟的列车是褐色的。叶子枯萎的颜色。

第四趟的列车是红色的。充满着浑浊的不能说出的剧痛。每个人都泪流满面,疲惫不堪。

第五车列车是白色的。直到实现了很多梦,才理解有些梦本不用做,有些梦本不该执着,有些梦甚至不需要实现。

有些东西,得到后才发现,它的确不属于你。

第五趟列车即将驶达目的地。不管途中流下多少悔恨的泪水,告别终会到来。

我虽白发显现,依然像少儿一样追问存在的意义。

我仍是无家之人。

但是,我接纳了命运的不如愿形式,在憎恨中懂得了爱。爱缺陷的父母,爱不完美的自己,爱孤独又美好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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