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我的印象里他们待在一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地板，洁白的墙壁，还有他们身上插满的管子，旁边是他们的孩子或者爱人为他们讲故事读报纸，平静恬谧，微风正好。偶尔手指突然一弹动，便引来医生的欣喜若狂。
走进武警医院康复中心八层，杭州四月末骄燥的闷热与药水味、大小便味、消毒水味、食物腐烂味掺杂在一起扑面而来。每个病房里都是满满的三张病床，连病房外的走廊里也待满了病人。这里没有帅气逼人的主治医，没有漂亮可爱的护士姐姐，更没有恬静地讲故事的家属，只有忙得焦头烂额的医生和护士、和目光呆滞，骨瘦如柴，表情僵硬的患者以及一刻不停地卖力呼喊他们名字的家属或护工。每个人都在奋力地与死神赛跑，用力地活着或者帮别人活着。只要还有一口呼吸，他们就不会放弃，家属每天帮患者翻几十遍身体，一点也不嫌累，只希望有一天他们可以自己翻身，可以讲话，可以哭可以笑。
我和同伴走到34床前，这是位六十出头的老人，一年前病倒，至今没有醒过来。只会眨眼和呼吸这样一些简单行为。他老伴热情地招呼我们，对老人说，“你看呀，这两个姑娘像不像我们的小女儿，让她们推着你出去转转吧。”老人虽然两眼无光，但是当我们站在他面前，他竟张大嘴巴，像个孩子一样，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我们推着老人走出病房，婆婆一点一点给我们讲起了从前。
两年前，老夫妻刚刚退休开始享天伦之乐，更让他们开心的是，他们十几年前领养给别人家的小女儿终于有了音讯。小女儿跟我们同龄，不但没有恨父母当时把她送人，还懂事地理解了老夫妻，爸爸生病的时候，经常从老远的学校来看爸爸。说着，婆婆开心地打开手机让我们看他俩去年和小女儿相聚时的照片。照片里的老夫妻，还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样子，老人曾经年轻有为，婆婆也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老师。婆婆把照片放到老人眼前，“看到了吗，这是去年我们去看小女儿照的哟。”老人早就看不到东西了，还是张大嘴巴，无声地流眼泪，像一个犯了错被老师批评的小孩子，但眉眼之间又透出些许苍老的不奈之何和对疾病的大失所望。老伴赶紧拍拍他，“不哭不哭，乖一点嘛，会好的，我们一定不放弃！”。一路上老人哭了好多次，婆婆每次都耐心地哄他。离开的时候，我们在他耳边大声喊，“叔叔，我们回去了，你好好配合医生不能放弃，下次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他又张张嘴巴，满脸通红，小半包纸用完了，他的眼泪还是没有干。
老人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在我的心上，心湿润了，眼睛也不知不觉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