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最近下班了,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回家,而是会去到星巴克,点上一杯Venti size的招牌巧克力,然后找到那张靠着路边窗户的皮椅。估计是来往歇息停留的人多了,椅子中间的皮革已经开裂,漏出了皮革下面的白色布面纤维,那深深浅浅的白色裂纹,就好像旱久了的龟裂河床,河床在等雨,而这把椅子,则是等着来往而去的人们。不知道算不算碰巧,我每次来,常坐位置的两张椅子中,都必定会有一张是空着的。所以,不必特地去换地方坐,也不必等,总是能坐到靠窗的位置。真像是缘分的安排,现在想来,这样的运气,也算是我生活里的小确幸了。

一边喝着巧克力,一遍贪婪的吸收着里面的糖分,书中的文字在脑海里编织起一幕幕的故事情景。虽然只是凭着文字去想象,但有了这能让思绪放飞的幻想空间,却也帮我缓解了不少工作与生活上的心烦与压力。曾在网上看别人说,很多时候,男人回家之后,会待在车里不出来,总要坐上几分钟,平整平整心情。然后下车,带着一副笑脸去迎向家人。我想,我这样下班了不在第一时间回家,是不是也有了点类似意思。

翘着二郎腿,一边晃荡着脚踝,一边在手里把玩着柳叶一般的金属书签。时不时的放下书,看一看过往的行人,饮一小口巧克力,然后在心里把路人们的脸套用在故事里的人物身上。这些行人,有成群结队的,也有独来独往的,有貌合神离的,也有粘腻如蜜的。我看这些来往行人的穿着与打扮,看他们的面部表情,也看他们的行走姿态。有时候,也会在偶然间看见惊鸿一瞥的眼神,如果这个被观察的路人正好望向了我。匆忙间的短暂对视,我会假装无意地移开视线,等他走过去之后,再好奇的转过头,张望一下他的背影,便在记忆里抹去这一段的眼神与回望。我时常会想,或许这些融入在路人行走坐卧之间的东西,或许就是能代表这个城市气韵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因为那只是玄之又玄的一种感觉。

若有机会再去到其他城市,也当寻个靠近繁忙街道的小店,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书,喝巧克力,观赏路人,或许能对比出一点什么。其间的不同,也许就是一个城市的灵魂,一个城市内在的气韵呢。好了,没有头绪的胡思乱想,就此结束吧,不敢去给一个城市的灵魂气息妄下定论,还是谈谈这个月触动最深的事情吧。我呢,遇到了一个很让人心有郁结却引人深省的姑娘,林奕含。只是,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去世快一年了,所以我是通过她写的书来认识她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其实这本书里的故事并不复杂,只是讲了分开进行但又时有交互的两条故事线。以思琪的故事线为主,伊纹的故事线为辅。思琪的故事线主要呈现的是当今社会很避讳的话题,性侵。而伊纹的故事线则是映射当今社会众所周知,却又知之不甚的问题,家暴。故事情节的铺设和推进倒是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书本的一开始就把悲剧的结局写出来了,所以对于读者来说,更多的是知道了结局,而去观看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看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是如何在人性的黑暗里腐朽,渐而变成不能自理的精神病患者。

作者的文笔挺不错,有把主人公的内心深处的感觉与想法,很好的传递给读者。值得称赞的是她细腻的比喻手法,作者能用生动有趣的方式,把一幕幕画面铺开在读者的眼前,有些句子与比喻方式,甚至会让人想起钱钟书的文字。可惜了这位林家姑娘,在痛苦里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好好地享受人生,便早早的离开了人世。也是因为知道作者已故,所以读书读到一半的时候,心中便有着浓浓的惋惜与遗憾的感觉,作者因亲身经历写就而成的这本书,便是她曾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痕迹了。

刚开始读这本书的时候,还会有些诧异。书中有许多关于性的描写,作为一个女性作者,能够通过描写自己的内心想法与情感来来阐述这些事情,进而剖析女生的心理蜕变与成长的经历,倒也是少见。

13岁的思琪被老师性侵,为了逃避这件事情带来的羞耻与恐惧,一个13岁的小女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去爱上伤害自己的人。如果自己爱上了老师,那么这段关系就是爱情了,就不是丑恶的了。看到思琪在被老师性侵之后,不断的在心底里用爱情的名义说服自己,我心中猛然的便跳出一个感觉,这大概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么。后来与好友讨论起这种心理,好友也不甚明白,说为什么要选择爱上一个性侵自己的人。而在这件性侵恶事发生之后,思琪便开始在思想上也自暴自弃了。书中写到,她自己宁愿做一个脏人,也不会想要离开李老师重新做人,因为她心底里觉得自己脏了,便再也洗不干净了。想要干净的话,会太痛苦,如果不用爱情的名义去背负这种痛苦,她大概是一天也活不下去了。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李老师的房间,用爱情的名义催眠自己,回家之后的深夜时分,才会独自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嚎哭。一段金属,拨折的久了,也会有金属疲劳,而最终断掉,何况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能在这虚假的爱情与内心的苦痛之间来返多久。一边读着文字,脑海中一边就浮现出文字里的画面,一个小女孩蜷缩着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身子抽搐着,明明是要大声的嚎哭,却因为哭得太用力,发不出声音,只有一张一合的嘴巴,唇齿间依稀说着“生而为人 我很抱歉”。

可以说,大部分的人,终其一生也未必会遇到书中主人公的遭遇,也不会体会到那种自尊被毁灭的绝望,也不知道潜意识里的恐惧与求生欲望会促使自己做出怎样的事情。好在有人能把这些情感,心念和经历写成了书,所以读者能借着文字去阅读,去感受,去体验那些自己人生里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纵是一世之身,却也能因这些文字而心经百劫,饶是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心智与人生体验也能在阅读的岁月里变得宽广而成熟,或许这才是文字传承里最深远的意义。如果没有看这本书,我怕是永远也不会理解,那些选择爱上性侵自己的人的内心想法,也不会去理解那些被渣男渣女一伤再伤,也要跟随其左右痴心人儿。以前大概以为那是痴心,现在看来,那只是在逃避,潜意识里在逃离某种不想去面对的东西罢了。

被李老师侵犯的学生有很多,但全书也只是拿了三个例子出来讲,思琪不是最后一个,却是故事里最惨的一个,最后迷失了自我,疯掉了。比起思琪,作者也写了另外两个被性侵的女生,李老师第一次犯罪的受害者,饼干。还有在思琪之前的一任女生,郭晓奇。这本书也是写的太悲凉,这些受害者,就没有一个好结局的。

饼干被李老师强奸了,去和青梅足马的男朋友说,结果男朋友嫌弃她脏,跟她分手,她觉得没有人会爱她了,结果又去投身李老师的怀抱。之后被玩弄了几年,又被遗弃,只能躺在夜晚的马路上哭了一晚,然后便消失在了书本之后的故事里。李老师的强奸是第一次伤害,而男朋友的嫌弃,则是第二次伤害,好在后续故事没有了饼干的剧情,姑且算是较好的结局了。

至于郭晓奇,是李老师在有思琪之前的那个女生,为了不让思琪发现他同时有着思琪和郭晓奇,于是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蹬掉了郭晓奇。李老师很卑鄙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郭晓奇身上,大秀了一把虚伪人渣的面貌,然后故作伤心地收回公寓的钥匙,把郭晓奇关在门外,任凭她哭嚎捶门,也不去听她在门口泣不成声的解释。末了,还打开电视,一边看新闻,一边笑,明明是自己在最开始的时候侵犯了她,现在却变像是他想要逃离一个跟踪狂一般的少女。事毕之后,李老师便把公寓的钥匙转交给了房思琪,衔接之紧凑,怕是没有多耽误一秒钟,钥匙估计都是暖的,还残留着郭晓奇手心的温度。

被李老师甩掉之后,郭晓奇便开始自残般的放纵,在社会和学校不断的和不同的人上床,她想要李老师知道这件事情,从而心疼她,回来找她。对此,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个女生要自暴自弃,还导致她的名声一落千丈。起因虽是因为李老师,但最后打垮她自己的还是她自己,因为遇见一个渣男而把自己也变成自己从前不喜欢的人,那才是断掉了之后重新做人的后路。

虽然郭晓奇也对爸爸妈妈说了与李老师的这件事情,但却被自己的爸爸妈妈遮掩与数落。无奈,只能在网络揭露李老师的罪行,却又被网络上的喷子们嘲笑与伤害。网络,不是能行驶正义的地方呢,因为,网络是匿名的,也是人们能肆无忌惮的发散心中恶意的地方,哪怕是能博来一两个人的同情与怜悯,也终将被更多人的恶意给冲淡。估计作者以前也有匿名在网上举报或是揭露自己被性侵的事情,想来,也没有得到什么好的结果。郭晓奇,是书中所写的唯一一个在事后抗争了的女孩,只是,太无力也太无助,终究是被湮灭在了这个社会里。作者写的这个事件,受害者不被家人理解,也不被网络上的人理解,想要正义,却没有人支持与看见。或许这也是作者自己曾经的经历,读着文字,满满的都是作者对这个社会的绝望。

为了恐吓郭晓奇,李老师竟是让人去郭晓奇家泼油漆,还故意伤害房思琪,给郭晓奇寄去房思琪的螃蟹照。读到这一幕,简直让人气得瑟瑟发抖,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种程度。这是要有多么阴暗和毁灭的人格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现在再回想起来当时的情绪,不得不感叹,自己对人性之恶,知之甚浅。

这一整本书,写的大都是罪恶和阴暗之事,唯一能让眼前一亮的,便是毛毛对伊纹的喜欢。可是这份喜欢才写了没几页,才刚刚喜欢上伊纹的毛毛就失恋了。还真是讽刺,温柔而有才华的毛毛,不经意间喜欢上的人,却是一个已婚的女子。看来,作者就是见不得真心的喜欢,不能让其得偿所愿。好在文章的后部分,伊纹被丈夫殴打,流掉了孩子,这才下定决心和丈夫离婚。阴差阳错间,这两人又走在了一起,只是那种相互陪伴,又相互隔离的关系,却是着实让人觉得即心疼又遗憾。经历了一个家暴的丈夫,伊纹倒是变得怯懦了,不敢与另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建立关系,希望有毛毛的陪伴却又不敢去承诺或是给予自己的感情。爱无能,除此,我想不到其他的词来描述这种情况了。书的最后,伊纹和怡婷终于知道了思琪的真相,那发自内心的关心与悔恨,大概便是本书维一还有些许温情的地方了。

思琪是孤独的,她的朋友家人都不理解她,她不敢倾诉自己的真实,哪怕是和有着凄惨遭遇的伊纹在一起,也只能相拥而泣,互相舔着伤口,却不敢提及真相。而自己的灵魂双胞胎,怡婷,却只是不理解的嫌弃和嫉妒着与老师一起的自己。或许,思琪唯一能展现真实的自己的时候,便是与李老师在一起的时候,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在后面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回李老师的床榻,一边唾弃着自己,而又一边释放着自己。因为自己的真实,能有人看见,便不会觉得孤独了。

跟好友讨论书中故事的时候,好友说不明白,为什么房思琪会爱上侵犯她的人。我以霸凌作了解释,人性之恶也是人性之懦弱。如果学校里面有一群人经常欺负你,或许在万般无奈的时候,你脑海里会有想与对方做朋友的念头。你或许会想着,与对方做朋友了,便不会被欺负了,因为朋友是一个美好的关系啊。把霸凌自己的人当作朋友,和把性侵自己的人当作爱人,或许也没多少区别。倒是郭晓奇那样的自暴自弃,想博得对方同情的做法,并不完全明白,只是觉得幼稚。想必是内心太痛苦,不知道如何去发泄,才选择了那种放纵的方式吧。

好了,全书完。合上书本的那一刻,也该把书中的故事与情绪,一起合在书本里。放下书本的那一刻,也该把那一份抑郁纠结的心情也放下呢。这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坏老师和一个善良懦弱的小女孩的故事,写的很有意思,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故事,而在于因故事而引起的反思,对人性与社会的反思。当我们认为的那些好的品质都在坏人身上,那些不好的品质都在好人身上的时候,我们大概就会看到悲剧了。

我前些时候会想,如果林不写这本书,是不是便不会自杀了,写了这本书之后,自己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受到了社会舆论与自己内心的压力,才会自杀。但读完这本书之后,感受却是很不一样,书里描绘了人性之丑恶与懦弱,还有社会之暗蔽与无情,书中内心戏的刻画与描写,可见作者的细腻心思与思想深度。尼采曾说:当你在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作者看到了人性之恶,社会之不能助,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所以才选择了死亡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希望自己以后要变得更细腻,更敏感一点,这样便不至于忽视了身边人心底的求救。

谢谢作者,能用文字来警醒人,让人不用去亲身经历,不用去亲自接触,就能看见这个社会的阴暗面,说是社会的阴暗面,却也是人性的阴暗面。人生苦难有那么多,望承受苦难之人,不要因为那些经历的苦难与坏人,而变得自暴自弃,不再信任人。坏人对好人最大的伤害,往往不是身体上或是心理上的伤害,而是让一个人迷失了原本的自我。

人们都说平平淡淡就是福,但有多少人能真的去珍惜平淡。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无病无灾,小时候不受霸凌,不被比自己年长的人欺负,长大了不遇渣男渣女,天晓得这是要前世修了多少座庙,才配有的现世人生。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了。我还记得书中几个性侵女学生的老师们一起去新加坡红灯区买春的时候,所说的话“我们会老,她们不会。”

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过完自己的人生,多好。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PS:

这是一篇很花时间的文字呢,因书中的故事,还有身边人的故事,思考了很久。知道人性的黑暗,与真正的看见身边的人的黑暗,个人感觉全然不同。就好像你在新闻上看到海啸肆掠,和你真的被四十米高的的海啸打中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不得不说,戊戌年,是真相年呢,开年前后的一周时间,周围认识的人四个人开撕or被撕,在心中建立了几年的人设,瞬间崩塌。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近因效应的影响。好了,还是不多说了,且行且看。饮茶,问心,修无念~希望戊戌这只土狗再发神威,今年就好好的帮我甄别一下那些隐藏在面具底下的人与事吧。

这一篇文字,

敬给那些不被看见与不被理解的真实,

敬给那无人理解无物可填的内心孤独,

敬给那些保护他人不被社会阴暗所触及的英雄,

敬给那些被冤枉被委屈被欺负也坚持初心的人,

也敬这永远的死在了十三岁的小姑娘,林奕含。

看完书之后,一直在想,作者能把那么多人的内心想法都描写的那么真切,是不是那些书里的人都是作者曾经的经历。是不是作者的老公也有家暴她,不然为什么另外一条故事线是在讲述家暴,还把被家暴者的内心也能那么细腻的描写出来,比起被外人性侵,或许被自己老公家暴,是更难开口的一件事情吧。

看这书看的,真是对人性,对社会,对爱情都有点失望了。万能的朋友圈,有谁有《明天也是小春日和》?想借阅一下,想用这对老夫老妻的岁月静好,来祛除一下这忧郁一般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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